《多情此非爱》不奇风 文案: 缺爱阔少风流狗血的少年往事 有对学长投怀送抱 也有被老狐狸无奈算计 挑来挑去最后还是跟自己最好的兄弟一起走上人生不归路 内容标签: 年下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明决,江名男 ┃ 配角:温康择 ┃ 其它: 第1章 用你的臀部拍打你的座位   “用你的臀部拍打你的座位!”   女人的尖叫声划破空气冲进择的心里。   灯光迷离,艳丽的光柱偶尔射在他的脸上。   择听着音乐的节奏,一下一下,感受着全身的脂肪正在燃烧。   “冲刺!”   伴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女教练双手握紧三把位,愈发卖力地蹬车。   择对于她颤动的胸部毫不在意,他真正关心的是今天晚上的约会。   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浑身发烫,喉咙越发干燥。   手机里那些坚实的肌肉照片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是如此期待,以至于一个没抓稳,从动感单车上滚了下来。   也就是磕了一下,他立马翻身爬起来,冲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笑笑,为自己的愚蠢而羞愧,幸好同事们都在举铁而不是在单车房,不然他们抓着他的狼狈样子可以说一年。   择爬起来继续加入最后的冲刺,眼角的余光一不留神扫到后排那个男孩,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称他为男孩不过分,二十出头的年纪,在择看来就是孩子。   灯光很暗,男孩还戴了顶黑色帽子,择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知道对方身材不错,两条大白腿不住地晃着。   但是这美好的肉体却与他无关,今天晚上,择已经约了别人。   择不去看那男孩,只是那男孩却死死地盯着择不肯放,让择不由得打个冷颤。   “妈,今晚上我跟同事们健完身一起去吃饭,你就不用等我了。”   安心地编织好了谎言,择就不紧不慢地哼着小曲去洗澡,把那莫名其妙盯着他的少年忘在脑后。   水温正好,择闭着眼睛感受水流缓缓滑过他的胸膛,抚摸着他身体的每一处,一颗年轻的心正在胸腔里躁动不安。   二十六年了,终于要迈出这一步了。   刚才那一磕,擦伤了大腿内侧,还真是难以启齿,他抽着凉气按了按伤口,不经意间一抬眼又看到了刚才那个男孩。   目光相接,那种别扭感再一次涌上择的心头,他在心里犯嘀咕:我第一次见这小伙子,可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他杀父仇人一样!有毛病!   择避开与对方的目光接触,可对方却自来熟跟他套近乎。   “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轻。”男孩正大大方方地走进来看着他,顺着他的身体上下打量。   择尴尬回应:“还好。”   狭路相逢勇者胜,你看我果体,我也看你!   择不甘示弱,看回去。   可果体和果体是不一样的。   择瘦成竹竿,可小肚腩却日渐异军突起。   男孩一米八的个头,劲瘦的身材却蕴含着力量,白皙的皮肤下透出青色血管。   完败,丢人显眼的玩意儿……   择关了水龙头要走,手臂却冷不丁被那男孩拉住了。   不等择生气,整个人已经被男孩重重地按在冰凉的瓷砖墙面上,前热后凉,冰火两重天怎一个销魂了得……   “啪啪!”男孩的手大咧咧在择的身上上拍了两下,整个浴室都能听得到肉体的颤动,择甚至感受得到自己的小肚腩颤了颤才最终停住。   “你有毛病?”择拔高音调,虽然他的个头在对方面前显得底气不足。   “怎么见到我进来就要走,你这不是还没有洗干净吗?”   男孩离他如此之近,漂亮的仿佛不像真人,让他一时间大脑停止了运转。   “我洗没洗干净,关你什么事儿?”择质问男孩。   “我要帮你,你凶我做什么?”男孩抬眼看他,嘴角勾起一抹笑,这几乎是在主动发起邀请了。   择胆子再大今天晚上也是第一次约,他没料到在正餐之前竟然会遇到一道甜点。   或者说他成了别人的点心,男子汉的气概受到了压迫。   “放手。”   “不放!”男孩上前一步,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锐利的眼睛似乎要化成利剑戳到他心底,“好久不见,你对我怎么这么冷淡?”   “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择尽量克制、隐忍,以和为贵。   “我认错了?”男孩眼神在择脸上扫了扫,最后男孩脸上显示出失望的神色,“你不像是在说谎。”   “我本来就不认识你。”择推了推男孩,“现在我可以走了吧,让路!”   “不认识我无所谓,你很快就会了解我。”   “神经病!”   到了这一步,没有必要继续客气,择推了对方一把,转身要走。   转身瞬间,一条胳膊从后面缠绕到他的脖子上,他一时喘不上气眼前发白。   “砰”的一声,择被按倒在浴室冰凉的地面上。   男孩整个身体压在他脊背上,把他双手反剪,将沐浴露抹在择的身上。   择虽然是第一次约人,可也是做过功课的,如今一个男孩这样对自己,让择心中警铃大作,如同案板上的鱼,拼命反抗起来。   择听到自己的身体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很响亮。   “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向着浴室进发。   择听出来了,说话的是自己的同事,于是他急忙大喊:“喂,有人吗?”   他当然不能大喊“救命呀”,那太丢人了。   “择,你小子婆婆妈妈的,先进来的还没洗完?”   择惊奇,难道同事们不觉得他们应该做点什么吗?   难道在同事们看来一个男人压着另外一个男人很正常?   择很委屈扭头示意:“这个人,他有病!”   “行了吧,你小子,想说什么?”择的同事忽然明白了,“你小子不会以为别人想要把你那啥啥吧?”   择哑口无言,算是承认。   同事们看了择一眼,又看了看正在帮择搓背的男孩,怎么看都是男孩吃了亏。   “你小子以为你是谁?人家好心帮你搓澡,你看看你!满脑子污秽思想!”   “搓完了。”男孩很坦然地松开了择。   择一脑袋问号,这小子是不是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专爱给人搓澡?   可择的同事却一脸择占了便宜还卖乖……   择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憋屈,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手机一阵震动,他低头看了一眼消息,是他约的人发来的,可择早已经没了心情。   “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突然要加班,要不改天再约?”   对方没有回复,择失落地叹一口气,想着这个肌肉男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联系自己了。 第2章 再见神经病   那晚的事让择心里有了个疙瘩,好几天没敢去健身。   偏偏同事们又吆五喝六的,择也不好意思拒绝,他在公司里是食物链的最低端,要是连人际也搞不上去,那铁定是要丢掉这份工作的。   单车房,安全!   力量区,安全!   无氧区,安全!   择这才放心下来,跑去单车房。   力量区是择最喜欢的,但是他从不敢去,因为那里穿着背心短裤的男人随时会让他撑起小帐篷。   今天还是熟悉的教练,熟悉的音乐,灯光让这里的气氛变得暧昧。   择的脸上也飞起了红晕,在一片群魔乱舞和花式下压之中,他的小兄弟与座位摩擦得到了一种虚假的快乐,伴随着音乐的鼓点,他一声声发出满足的叹息,反正没人听得到。   就在音乐旋律慢慢加快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推门走进来。   黑色的帽子盖着他的半个脸庞,简单的白色上衣,黑色短裤,修长的腿上覆着不算浓密的毛发,每走动一下都能看到人体的肌肉是如何运作的,一步一步散发着力与美,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   择认为低下头显得自己心虚,于是选择了平视加无视,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到对方经过他的时候朝他的胯看了一眼。   这让择很不淡定,心虚地看了一眼,依稀看的到两腿之间不太平,他看出来了吗?   健身燃起来的快乐瞬间消失了,择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时时刻刻有两只眼睛虎视眈眈,所以课程一结束他就加入了同事们的力量区。   一个人在感到不安全时首先会抱团,因为团体的力量会让人安心。   但是假如你的团体没有识别出危险还把它推到你的面前时,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猪队友。   “择,你这个动作不对,这是要练肱三头肌的,你应该再往下蹲一点,”老李看到择抡起器材就练,赶忙上来阻止他,“这样不行的,健身也要注意,动作一定要到位,不然会受伤。”   “这样啊。”择放下器材,尴尬一笑。   “一看平时都不来健身的吧?”老李问了一句。   择看看老李虽然年纪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一身腱子肉,不由得多了几分敬佩:“我……”   不等择说话,同事们抢白:“他,他只会去骑单车,怪不得一直单身开不了车!”   老李哈哈一笑,拍拍择的肩膀:“单车也不错,就是要注意保护膝盖。对了,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小友。”   择顺着老李的目光看去,一个清秀的男孩正在挥汗如雨,这叫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吗?   “你好,叫我小林吧。”男孩伸出手来,择只得跟他握手。   小林的手修长且骨骼分明,就算一直在健身,温度也不是很高,微微的汗湿,用小指悄悄勾了勾择的掌心,择身体不自觉勾起了那天的回忆,抖了一下,幸好旁人只当他弱不禁风没站稳。   小林只是笑笑,人模狗样地站在老李身边。   “你可以多跟小林学学。”老李说。   学,学什么?学他搓鸟的本事?   择光是想着,就觉得有人在自己的□□开起了挖掘机。   小林却是一本正经:“你第一次来力量区这边吧,想练哪儿都可以问我。”   择碍于情面,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好硬着头皮随手指了一样。   其他几个同事陆续离开,偏偏小林还不消停。   “屁股向外撅。”小林走到他的身后,在他耳后哈气,双手放在他的腰侧,有意无意摩擦着,触到了他的敏感点,择噌地直立起身板。   小林拍一拍他的屁股:“往下压啊,怎么站起来了?”   旁边有人在看,择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太累,按照小林的指示,半蹲,屁股外撅。   “屁股,”小林说着又上前捏了一把,“这不是挺翘的吗,这下对了。”   明明他摸的是屁股,择却感觉全身都被点着了。   更要命的是小林的手指滑过的时候,择脑海里竟然想到一个画面: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浪花在激荡啊,拍打着岸边作响,小船啊,开起来,让大鱼躲在温暖的洞穴……   “挺晚的了,我该回家了。”   这一次,择真的待不下去了,要是再不跟小林分开,他估计要因为当众支撑小帐篷被围观了。   择匆忙出了门,却看到天地间拉起了一道巨大的珠帘,乒呤乓啷地落在地面上。   “这是下雨还是下冰雹啊?”   “下雨你怎么回去?”   对比着他的狼狈,坐在车里缓缓摇下车窗的小林提出的邀约,就像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选项。   “我打车,你先走。”择下意识要跟小林保持距离。   “你家在哪?”小林不依不饶,“也许顺路。”   “在玉成新区。”择说,“你住哪儿?”   “那种地方啊,挺近的,上来。”小林不回答,只是坚持载他。   择听不惯小林一句居高临下的“那种地方”,但是再推脱下去就有种死要面子的感觉,择看了看漫天的雨帘,最终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你这车不错,看起来还是全新的。”   “还行,打算过段日子再换。”小林语气真是无所谓的态度。   择摸了摸真皮座垫,心里想着是宝马车果然配置也不一样。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程,小林却突然一脚急刹车停在路边。   择因为惯性向前飞去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但还是很痛:“卧槽,你怎么学的开车?开成这种鬼样子!”   小林眼底似笑非笑,抿着嘴唇不说话。   择觉得眼下的情形对自己不妙,自己怎么会一时糊涂答应跟这种莫名其妙的神经病坐一辆车回家!   小林干脆利落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一只手就在择腿上捏了一把。   奔三丧气自认为已经是中老年人的择不认为以自己的姿色会遭来横祸,他只以为是自己误解了小林的意思。   可当小林把择的座位放倒,就要欺身上去时,择才恍然大悟:“你想干嘛?”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小林勾勾嘴角看他,眼神仿佛是在关爱智障儿童。   “我们只是朋友,”择制止了小林,“何况我对搞基没兴趣。”   “谁要跟你搞基了?”小林一脸的大惊小怪,“我是要看看车门有没有关好。”   “哦……”择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整天想些什么呢,以为自己是万人迷?菊花被很多人惦记?   “不好意思,你来。”择讪讪缩了手。   小林在择身上伏着,拉了拉车门。   不知道为什么,择总觉得小林似乎在有意摩擦着什么。   “一定是我自己想多了,一定是我自己想多了!”择喃喃道。   “你不舒服?”小林检查完车门,发现了择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于是伸出手去摸择的心脏所在位置。 第3章 那啥PLAY   择正闭着眼睛,发现有什么东西滑到自己身上,睁眼一看,是小林的手。   作为一个敏感型的玻璃,跟同性在密闭空间相处而不动声色,本来就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何况自己几次三番被招惹,择瞬间炸毛,抬起膝盖就朝着对方肚子上顶去,手上的拳头也不弱。   小林猛地受到了暴击,一个没反应过来,滚落下去,一边用手挡着,一边咒骂:“我说你这人没事儿找事是吧?”   择这才完全冷静下来,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激了,于是他暂停了一切动作:“我……”   把小林扶起来,择看到小林身上的狼狈,只恨自己刚才脑子不知道抽什么疯。   “我还是去打车吧,麻烦你了!”择说着就要拉开车门,淋雨就淋雨,反正他不打算跟小林继续待在一起了。   本来择半条腿都已经跨出车了,只是小林却一把拉住他。   “你能帮我找一找我的戒指吗?刚才还在我衣服口袋里的。”   择没办法,又整个人回到车里面,关上车门将嘈杂雨声挡在车门外:“什么戒指?”   小林摸着自己的上衣口袋,裤子口袋,看得出来很紧张:“最简单的款式,就只有一个圈的那种,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给我的。”   “你再找找,会不会落在健身房了?”   小林摇摇头:“不会,刚才检查车门的时候我还看到了……会掉在哪里呢?”   “会不会掉在车里了?”择看着脚下,“我帮你找找。”   “有可能,”小林打开手电筒,“就是一个银白色的圈儿,那边好像在反光!”   “哪边?”择看到自己右脚边果然有金属在泛着光,“你等一下,我看看能不能拿出来。”   “好,你看看够得到吗?”小林打着手电筒问。   择转过身来,刚想要伸手,只觉得眼前一黑,听到手机滚落的声音,同时一个身体把自己正面朝下压在座椅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人的身体本能地僵住了。   “咔嚓”一声,择的右手手腕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那是一副手铐,他的右手被死死地铐在了座位上。   “你干什么?”择一边拼命地试图挣脱手铐和小林的双重禁锢,一边侧过头来看着自己身后的那人,或者说是身上的那人。   谁料对方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干脆利落的把他另一只手也铐了起来,动作娴熟的仿佛他已经演练过千百次一样。   小林脖子上的项链垂着,小林口中丢失的戒指,就被穿在项链上。   “骗子!”   座椅实在是狭小,择要想让自己不掉下去,撅着屁股是最好的姿势。   择的第一反应是遇到了变态,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立了起来。   小林把头埋在择的脖子上:“你要是再动,就把你的腿也绑起来!”   “你个变态!”择咬牙切齿,好心帮他捡东西,原来是进了他的圈套。   “我变态?”小林冷笑,“要不是看你精神不正常,怕你出事,我肯定一脚把你蹬下去。”   行,合着这小变态还以为自己做了好事。   择按捺下心头的怒火:“我不是精神病,你快把我松开!”   “你见过哪个精神病承认自己有病?”小林说,“从你刚才的反应,我就觉得你行为举止很异常,你说我要是让你自己下车,你出了事,那回头你爹妈不得讹在我的头上?”   “我真没病……”择觉得自己是越抹越黑,再也解释不清楚了,难道就要一直被小变态这么铐着?   小林察觉泽的背包里传来一阵震动,腾出一只手来摸出手机。   “这是什么牌子的?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你把手机给我,估计我妈打的。”择下意识去伸手,却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受到束缚。   “这语气听起来可不像是在求人。”   小林把震动的手机放在择的背上。   择哪里受得了这个,身子一下就软了。   “你把手机拿下去!”择显然是急了,语气颤抖中带着不善。   “满足你的要求。”   小林接通了电话,却开了扬声器模式,把它扔在后座上,择拿不到。   “你妈知不知道你有病,有没有把你送去看医生?”   小林在择的耳边低语,哈出的热气像小猫挠在择的心上。   “喂,小择啊,你在听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大嗓门。   “妈,我在听,今天晚上……”择扯着嗓子喊。   “今天晚上你先别回来了,大雨,把我们那儿的桥给冲断了,你自己去找个地方对付一晚上吧。”   择很焦急:“那家里没事儿吧?”   择心急如焚却正对上小林狡黠的目光,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小林在择的耳边说:“我要告诉伯母,你脑子有病,要好好去看病。”   “我没病,你别瞎说。”择了解自己的妈妈,听别人说风就是雨的,可不能让小林这家伙胡说八道。   “那就向我证明,我才能放心。”   择压低了声音问:“你要怎么证明?”   “如果你精神真的没毛病,那就亲我的脸。”小林一脸严肃。   “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择才不。   “看来你是真的脑子不好,连脸在哪里都不知道,所以你才这么说的吧?”小林一脸严肃,随后他声音拔高了,“伯母,小择他……”   “吧唧”一声,择在小林脸上亲了一口,小林的声音这才戛然而止。   “小择啊,你怎么了?喂,你在吗?刚才是……”   “妈,我没事,就是刚才岔气了,我……”择话还未说完,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正在啃咬自己嘴唇的小林,“要不,你先把电话,挂了吧。”   小林已经不满足于触碰,他的舌头正在胡搅蛮缠。   “嗯,啊,不,不……”择双拳已经握紧,上面的青筋暴起,而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小择啊,你怎么听起来有点怪呢?”他妈不明白状况,迟迟不挂断电话。   “你怎么说话断断续续的?是不是那边的信号不好?”择妈妈不依不饶。   小林不安分的举动,调动了择的身体。   择感受到自己身体做着充分的期待,可跟他妈的通话还在继续,发出的每一个音节,似乎都沾染了欲望,周身好似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着他,好像有无数个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家伙正在围观这一场可笑的自作多情。   “唔,呃……”一声声喘息不受控制从择的嘴里发出,他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却无能为力。   “这孩子,那边信号好像不好。”择妈妈的声音似乎远离了听筒在跟谁抱怨着,随后挂断了电话。   择终于舒了一口气,反应过来,大骂小林:“说什么觉得我有病,我看你才是有病的那个!你丫不就是看上了老子的屁股?把老子绑起来算什么!”   “我有病?”小林的笑声忽然冷了一分,他拍拍择的屁股,“小马甲,怎么爽约在先的是你,有脾气的也是你?”   听到“小马甲”三个字,择的脑袋一下子抬了起来,“你是象爸爸?”   “对呀,我是你爸爸!”小林说着,就开始解择的腰带,金属丁零当啷的撞击声,莫名增加了一分□□的气息,“在软件上撩我的人是你,约我的也是你,怎么那天晚上说不去就不去了?嗯?” 第4章 认识一下   择一下子心虚起来。   心虚的人身体也就虚了。   于是择对于小林的无理,也只能乖乖举手投降。   “我不知道是你,你怎么也不早说?”择嗫嚅着问,他的那张老脸红了起来,想不到跟□□早已经赤膊相见过了,而他还傻兮兮地在人家面前大大咧咧地走来走去,也不知道收腹提臀一类的,小林看了自己的小肚腩,怕是要失望了。   择的脑袋里面,冒出了几十个小人,他们分成两派。   凑不要脸派说了:“人家小年轻,颜值高,身材好,你这辈子能再遇到吗?就是求着人家,抱着人家的大腿,也一定要把这处子之身给破了不可!过了今晚,谁还处谁是孙子!”   矜持保守派说了:“人家小年轻,颜值高,身材好,人家凭什么能看上你?眼睛瞎了都不会挑上你的,你还是赶紧跑吧,也许能躲过一场血光之灾。”   凑不要脸小人:“人家是开宝马的体面人,看得上你是给你脸子!”   矜持保守小人:“开宝马怎么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知道衣冠禽兽两个字咋写不?”   不要脸:“禽兽就禽兽!素了几十年,既然要开荤,就开个大荤!”   持保守:“万一对方玩的比较开,SM什么的,你一个雏儿你受得了?到时候那小皮鞭无情地拍打你,可别叫苦,还有什么滴蜡烛之类的,想想就兴奋中带着一些菊花一紧……”   小林却并不知道短短的几秒钟之内,择的脑袋里已经分成两派小人对峙了十几个回合。   小林把择的皮带攥在手间,真的抽了一下择:“品味不错呀!”   这个品味,当然指的是择印着海绵宝宝的四角裤。   择满脸通红,早知道今天会遇上□□,他就穿上那条皮尔卡丹的内裤……   择又羞又恼:“我哪知道象爸爸就是你,要是我知道……”   “要是你知道?什么叫要是你知道!”小林道,“竟然认不出我!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你在软件上发的都是不露脸的照片,我哪能看身材就认得出你呢?”择说,“你快把我手上的这东西解开吧,弄着难受。”   “你是手上难受?还是哪里难受?”小林不怀好意地用眼神扫来扫去,每一次对视,都能让择羞的是无地自容。   择整个人都僵着了,他浑身燃烧起来,脑海里有个可怕的念头在叫嚣着,他想要就这样被占有,在这种极度屈辱和不平等的条件下被占有。   “看了我的身材还认不出我的本人,那我要让你好好记住我的每一个地方长什么样子了。”小林嘴上荤素不忌,但好在没有真的对择动手动脚。   “先把我手上的这些解开吧,硌的难受,我,我之前没玩过。”择躲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该怎么向对方表示他还是个没开过荤的,不带一上来就完这么刺激的。   “第一次?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我们不是已经玩了个够吗?”小林故意把语调拖长,“那我可要好好怜惜你了!”   择拨浪鼓似的摇摇头,难以相信这个二十分钟前还在一本正经指导自己健身的男孩,变得如此放荡。   “怕了?”小林挑挑眉。   择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点头那就是承认了自己的胆怯,丢分。   摇头的话,还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年轻要怎么折腾他这把老骨头。   “这样吧,你亲我一口,我就解开你。”小林说。   “亲?亲哪儿?”择恍惚地问。   小林哈哈一笑:“亲,当然是亲脸。如果你想要亲我别的地方,也不是可以,这儿,还是这儿,你挑一个。”   择看着小林的手在他身体两处拍打,不由得喉头干涩:“我还是亲脸好了。”   小林把左脸凑过来。   择“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择是第一次这样亲别人,他没有料到这样的亲法会发出如此巨大的“吧唧”声。   择凌乱在风里,哭晕在厕所里。   小林似乎很受用,又把右脸凑过去。   择很克制地亲了一口,这一次,没有发出声音。   但他的口水沾在了小林的脸上,水光在车内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有几分□□的味道。   “现在,你可以解开我了吗?”择问。   小林还不满足,唇压了上来。   一开始只是轻轻的触碰。   择僵硬了一下,还是配合着凑上去。   “接吻可不是嘴皮子挨着嘴皮子。”小林长长的眼睛,就像老谋深算的狐狸一样,“我来教你……”   “别,别在这里。”择颤抖着声音说。   小林在他身上扫了几眼:“我不过亲你一口,你反应倒是大。”   “你不要再动了,我……”择难为情地说不下去了,脸色红的好像要滴血。   “我倒是第一次约到你这么纯情的。”小林吹了声口哨,“好,那今晚去我家。”   “我都听你的,可是,”择艰难地转过身子,“我的手铐,你不要给我解开?”   “之前你放了我的鸽子,今晚任我处置,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择说:“我没意见,这跟你解不解开我的手铐有什么关系?”   “我怕你跑了,等到我家再说。”小林解释道。   “我不会跑的,你防着我做什么?”   小林说:“可看你那敏感的样子,亲你一口都不让。你说到时候我扒你衣服,你后悔了,反手给我一个巴掌,说我是流氓,我可不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择哼哼唧唧,说不出一个字来。   “何况伯母的手机号我都已经记下来了,你说如果你从我家逃走了,我要不要打电话跟伯母汇报一个这个情况,到时候伯母肯定要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也不好说谎,你说对不对!”   择不信:“你想吓唬我,这小兔崽子!”   小林轻笑一声,把那个电话号码抱了一遍:“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真佩服你这样的好脑子,”择说,“是我理亏在先,可是这么铐着,手疼……”   “你说不疼就不疼?”择哭笑不得。   “对,我说不疼,你就不疼。”小林的声音很温和,突然之间有了一份柔情在里面。   柔情?择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林这个人,很有意思,与他相处,第一印象是这是个外貌出众气质平和的人,可跟他相处的久了,却发现他温情的外表下隐隐透出寒意。   就像收在刀鞘之中的刀,华美的外表,难掩骨子里的冷傲。   择感到好笑,自己怎么会这样评论小林,好像他们认识很久一样。 第5章 引诱   “你在想什么?”小林发觉择不做声了,于是侧过头问他,“你现在温顺得让我害怕。”   “专心开车,看路。”择的声音不是一般敷衍了事的提醒,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着急和严肃。   “你的交通安全意识倒是很强。”小林轻笑一声,语气里有一份玩味,大概觉得择是在转移话题。   “我出过一次车祸。开车的自然不知道被撞的有多疼。”择幽幽地叹一口气。   “车祸?严重吗?”   择说:“大概在医院里躺了大半年的光景,脑子也被撞得不灵光了。不比你,十一位的电话号码,看一遍就记住了。”   “所以,你是在说车祸让你失忆?”小林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择也乐得跟他聊起这些,只要不是聊跟性有关的,择都聊得来,因为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跟人交往的经验,谈到性,估计要被小林耻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择说,“说来也奇怪,车祸只让我失去一部分记忆,这种感觉很奇怪,我记得我从小学到大学毕业的所有事情,也记得三年半以前到今天的所有事情,偏偏从大学毕业到三年半之前这段时间,我什么也记不起来。”   “记不起来?”小林不相信,“难道你没有想办法去找回这段失落的回忆吗?人的一生其实是由自己的回忆构成的,少了任何一段,人生都是不完整的。万一,有一个重要的人,或者有一段感情,被遗失在了这段感情里面,那个人一直在原地等着,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大多数人的生命都是平淡无奇的,哪来那么多刻骨铭心。”   小林说:“你不回去找,又怎么会知道?”   “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对方为什么不来找我?如果真的有这么一段感情,为什么我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日记,书信,照片,什么都没有。”择说,“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我所丢失的不过是一些琐事而已,如同我生命里无数个不起眼的一天,吃饭,上班,睡觉,没有记起来的必要。”   “那你总该知道,在那段时间里你做过什么不是吗?”   择说:“我问过我爸妈,他们也不说。”   “只有这样吗?你就只问过你的爸妈?”小林轻笑一声,“这就是你所做过的努力吗?”   “这事儿又跟你没有关系,你激动什么。”择心有疑惑,小林所表现出来的,已经远远超过好奇了。   “我只是喜欢探听别人的小秘密,这种感觉很有趣,因为秘密这种东西,越少人知道,它的价值就越大,所以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多做一些努力,害的我错过了很多有意思的故事。”   择说:“不会有意思的,我这个人,很无趣。从我车祸在医院醒来,就只有我的爸妈陪在我身边,没有任何朋友或者同事。反正我一向是这样,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个透明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就是这样,我又何必为了探寻那些鸡毛蒜皮的真相而花费力气?”   “也许,你做了什么坏事,很大的坏事,不然你的爸妈没有理由阻拦你!”小林冲择挑眉,“也许你是一个杀人凶手,而你的父母看你失忆了,就把这桩惊天大案彻底从你脑海中抹去。”   “我做坏事?”择笑笑,“我倒是很情愿自己做过什么坏事,现在可以回忆回忆,想到自己还年轻过。”   “你现在还不到三十岁,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小林说,“不过,你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也许我可以帮你从你父母的口中套出那几年你所发生的事情,把这段记忆填补回去。”   “没有必要费这个力气。”择懒懒地说,“就像一段笔直的公路,中间一小段路程塌陷,可汽车已经行驶过了那段路程,再去修补有什么意思?”   “你这种人,还真是无趣。”小林说话间,已经把车开进一幢别墅去,“我可以让你变得有趣起来,只要你放心地把你交给我。”   小林最后一句话尾音拖长,挑逗意味非常明显,看来是个调情的高手。   择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为未来兴奋不已,却又紧张得要命。   “你很紧张?”小林问。   “没有。”择不想在这个小辈面前落尽下风。   “你在搓你的大拇指,每当你紧张的时候,你都会这么做。”   小林的语气,似乎他们认识很久了。   择想,也许真的有缘分天注定这样一回事儿,两个人一见钟情,真是比遇到外星人的几率还要低。   小林打开车门,一把将择拖了出来。   “你就不能拿把伞?”择暗暗咒骂一声,冷冷的冰雨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睁不开眼,就像一个犯人被粗暴地对待,有些屈辱,却隐隐有一种献祭的味道。   他想象着自己如同温顺的小绵羊一样,被粗暴地推上祭坛由着别人毁灭。   疯狂的想法,有些卑贱,却让人兴奋。   屋子里的一切,都超乎择的想象,他的一辈子大概都挤在家里那间逼仄的卧室。   很老派的装修风格,屋子里用的是红木家具,地上甚至还铺设着暗红色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发不出声音,屋顶巨大的水晶吊灯,精雕细琢却华而不实,暴发户的品味。   小林没有给择多少喘息的机会,他关上门,把头上的帽子一扯,就狠狠地把择顶在门上,狠狠地封住了他的唇。   凶狠的力道,似乎接吻不是为了取乐,而是在角力。   择皱眉,这家伙好像急于昭示主权,在自己身上造成痛感才是目的。   择忍不住把脑袋往后躲,可是后脑紧紧贴着门,并没有地方闪躲。   “你怕我?”小林终于松开择,一双眼睛里面似乎传递出一种名为渴求的东西。   小林一头的黑色短发此刻服帖地贴在他的面颊上,把他的锐气矬去一大半,让人忍不住要满足他的要求。   平常态度强硬是有好处的,微微一服软,别人就要立刻感恩戴德,感念他的好。   “哪有?”择看着绵羊一样温顺的小林,忍不住要用全部的自己来讨好他,要让他开心,要让他满意,于是他主动吻上小林。   “你伸舌头了?”小林舔舔嘴唇,似乎对于择的主动十分享受。 第6章 温存   择一向脸皮薄,被人戳穿之后,都不敢抬起头来看:“要做就快做,哪有这么多废话。”   可小林偏说:“我有的是时间。”一顿言语挑逗,把择羞得再也抬不起头,然后才送上自己的肉体算作补偿。   择把头埋在小林的颈窝处,贴着他年轻漂亮的肉体,由着小林剥粽子一样把自己的衣服脱掉。   “叫我,叫我的名字。”小林很强势地把择压在地毯上。   “现在还叫什么名字……”择雾眼迷离地问,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地在地毯上颤抖。   “那你叫给我听……”   两人俱是热情高涨,两颗心脏在不同的躯壳里以同样暴躁的频率跳跃着。   “不弄了,不弄了!”择哭泣着要从地毯上爬起来。   小林一把按住他:“宝贝儿,再忍一忍,为我忍一忍。”   两人的声音一开始越来越高,而后渐渐平息,随后犹如海浪一样一层层平铺开来,直到一切都渐渐平息。   那手铐竟然在激烈的运动中被挣断了,被随随便便扔到一边去。   谁也没有从这场□□中得到欢愉,方才的一切喘息和□□倒像是有旁观者在场,他们努力表演出来的惺惺作态,仿佛肉体相接,不是为了欢愉,只是为了确认对彼此的占有,是一方对另一方的献祭。   “刚才,你不必为了我,像那样喊……”小林搂着明决躺在地毯上。   两人身上盖着彼此的衣物,但还是有大片的皮肤□□在空气之中。   衣服盖不到的,就朝着对方身上凑一凑。   “我只是看片里,他们都是这样……”择揉着小林的脑袋。   “你说的该不会是一边闭上眼睛装作陶醉的样子,一边大声地说着dirty talk?”小林尽力克制嘴角忍不住扬起的笑意,面前这个笨拙的男人在努力讨好自己。   择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了,都是已经坦诚相见过了,再否认只会显得做作:“为什么没有快感?是我的问题?”   “也许我们应该多试几次,才能更好地磨合。”小林把“磨合”两个字咬得很重,一脸不怀好意地蹭着择的身体。   “我……都不知道我,能有这个荣幸。”择结结巴巴地说,仿佛小林这个邀请是无上的光荣,然而兴奋过后,择又开始陷入怀疑,这该不会是一场陷阱吧?谁会对自己这样一个食之无味的鸡肋产生二次兴趣?   可面前的小林着实古怪,不仅对这个不趁手的玩具很有耐心,简直可以说是热络过头了。   “你自我评价怎么这么低?我还以为你这个类型的应该很受欢迎才对。”小林趴在择的胸膛上,伸出一根手指来挠他的喉结。   择苦笑一声:“是吗?反正我从前没有试过。但我敢保证,你这样的,应该有很多历史吧?毕竟你身材这么好。”   说完,择一脸嫉妒地朝小林若隐若现的腹肌看去。   “这样也叫好?”小林抬起自己的胳膊看了一眼,“跟我预想的还有一段距离。”   “这样挺不错的,要是练得太结实了,会让人有距离感。”择说。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更加下定决定要练得结实一点,不然班上那些小兔崽子不听话。”   择一脸诧异:“你是老师?”   “怎么,不像?”小林反问。   “住别墅,开宝马的体育老师?”择惊叹一声,“现在的老师,福利已经这么好了?”   “我家里有钱,这个理由够吗?”小林轻飘飘地说。   择语气里流露出难掩的羡慕,啧啧两下,随后很快说:“抱歉。”   “如果我没记错,刚才把你压在身下弄哭你的人是我,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择说:“为我刚才的语气道歉,我本来不想表现出对你们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的嫉妒,可我表现出来了,语气酸溜溜的,不大度,我自己都为自己感到羞耻。”   “你说的本来就是事实。我这种坐吃山空的二世祖都没感到羞,你倒先羞起来了。”小林拿起择的手来,十根指头交织在一起,“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做猎头的?按照你的年龄,现在手上早就该有一大把资源,每个月拿提成都要手软了吧?”   “老天爷没有赏那口饭吃,”择苦笑一声,“来了几年了,还是基层职员,每天打几十个电话,写十几份报告。”   “打电话,写报告这种事情,我以为都是实习生来做的,有资历的老员工不管怎么样也该……”   择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心气高傲脸皮子又薄,听不得一个后生教训自己,打断小林:“你家浴室在哪里?我想冲一下。”   小林也很快意识到,职场不是一个择喜欢的话题,因为不得意,所以不喜欢,可他还有一个问题,冒着要被择讨厌的风险,再问他一个职场上的问题。   “你想过当老师吗?体育老师。”   择说:“我要洗澡,麻烦你带个路。”   小林脸色一变,自己被讨厌了……   小林站起身来,领着择进了浴室。   本来他是想提议两人一块儿洗的,可是看着择黑的跟锅底一样的脸,他想自己还是不要往枪口上撞的好。   泡在浴缸里,择心情舒爽了不少,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苦笑一声,自己难道不是一事无成吗?怎么让别人说一下还不行?要不要跟小林道个歉,让他原谅自己?   一阵阴风吹来,吹得择的脊背凉嗖嗖的。   奇怪,这好端端的,哪来的风?   择回头一看,吓出一身冷汗。   浴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小林就站在门口,身上松松垮垮披着一件浴袍,不知道站在那儿看了他多久。   屋子年久,冷风从某一扇作响的窗子缝隙间钻了进来,吹动小林额前细碎的短发,露出一双如冰霜一般寒冷又如黑洞一般死寂的眼睛。   择僵在浴缸里,浑身都不敢动,小林的行为非常怪异,让人时刻担心他要从背后拿出一把带血的尖刀来。 第7章 红酒   “我看你心情不好,拿了红酒来想要跟你喝。”小林从背后拿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酒杯。   “吓死我了。”择一下子放松了警惕,软在浴缸里。   “你以为我拿的什么?”小林看择这如释重负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了□□分,“你以为我是什么变态杀人狂?要把年轻男子引诱回家,然后用刀把他们……”   “你够了,再这么说下去,我可要当真了。”择打断小林,“别说了,怪吓人的。”   小林把红酒和酒杯放在一旁,解下浴袍,露出胸前细细的项链,戒指在下摆晃来晃去。   小林拍拍择的肩膀:“来让个地方。”   “你要进来跟我一块儿洗?”择很惊讶。   倒不是害羞,两人刚才做的七荤八素的什么没见过,只是这浴缸再大,也不能容两个成年男性在里面。   “挤一挤总是有地方的。”小林很坚持。   择也只好由着小林,豁出去了,挤一挤。   小林进来,浴缸里的水被挤出去了一大半,空间有限,何况小林个子高,一双大长腿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盖在择的腿上,脚趾挠着他的胸口。   “你再这样,我们这个澡怕是洗不完了。”择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小林不以为然:“明天不是周六吗?怕什么?就算明天睡上一整天也无所谓的。”   “不行……要加班。”择面带为难地说,“我恐怕明天要早些起了。”   小林到嘴边的问题咽下去了,他想问问择公司里给他几个钱值得他这么卖命,不过一想择不希望听到别人的说教,小林也就打住了。   “我爸妈不让。”择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不知道在回答哪一个问题。   小林一怔,玩味地看着择。   “刚才,你问我为什么不去当老师,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择说,“我是体育专业出身的,我也想做体育老师,我爸妈不肯,非要托关系给我找到一份工作。”   小林恨铁不成钢,一个已经要奔三的成年人,怎么事事都要仰人鼻息,怪不得唯唯诺诺的一看就容易让人欺负,小林的心口莫名涌起了一阵心疼。   但择现在回答这个问题,很明显是带了几分讨好的成分,小林不愿意奚落他,所以转移了话题,他把脚后跟放在择的肚子上:“软软的!”   “别闹了……”择“咯咯”笑起来,“我肚子上有的无非都是一些赘肉脂肪,有什么好玩的?”   小林很认真地看着他:“就算有了赘肉,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好。”   “说的好像你跟我有多熟一样,以前我也是有八块腹肌的,”择叹口气,“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闹够了,小林拿起酒瓶倒酒,把其中一个杯子递给择:“干杯。”   “干杯。”   两个杯子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   暗红色的液体,在昏黄的灯光先更显得暧昧不明。   择把液体一仰而尽,才发现小林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一双眼睛好像刀子要把自己片成片。   “有什么问题?”择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哦,是不是喝红酒不该像我这样,我这样叫什么?叫牛饮?”   “喝红酒,又不是喝给谁看,我就喜欢你这么喝。”小林看着他轻笑一声。   择觉得别扭,一个陌生人,好吧,虽然两人之间曾发生过亲密关系,可依然不能改变他们之间并不熟络的事实,小林的表现,熟络过头。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两人大眼瞪小眼。   择正想着下一句该怎么开口,小林说话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力培养一下亲密的关系,毕竟以后,我们要长期相处的,不是吗?”   “长期……那啥……”   小林说:“不是□□,是正儿八经的男朋友。我记得你在软件上是这么说的吧,你不会只是说着玩玩吧?”   “当然不是玩玩的!”择自然要竭力表态,“玩玩”是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人才能做的事,他,一个奔三发福小职员,有什么资格玩玩?   “你给我洗头……”小林冒出了这么一句。   “好好好,给你洗。”择无奈地摇摇头,小林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颐指气使唯我独尊的,罢了,谁叫自己稀罕人家?   择要跨出浴缸去绕到小林身后,小林按住他:“你跑什么?”   “我不跑,我不出去怎么给你洗?”   小林说:“我坐在你腿上就好了。”   不等择把那个“不”字讲出口,小林已经麻利地爬了起来,转个方向,后背贴着择的前胸,坐在择的老骨头上,可把他压了个半死。   “你看着也不胖,怎么这么重?”择给小林抓着头发,弄了一头的白色泡沫出来。   这个时候的小林特别温顺,择也惊讶自己有这种耐心,就像在给自己的孩子洗澡一样。   “老师,力道再重一点。”小林闭上眼睛,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哪里来的老师?”择笑着问,“我只知道这里有一位林老师。”   小林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干笑一声:“时机不对,是我说胡话了。”   “现在有没有好一点?”择按照小林的指示,用指腹按压他的头皮。   “你真好。”小林轻飘飘的一句夸奖,让择高兴得宛如飘在云端之上。   大概有些人天生就是要凌驾于他人之上,以至于他在使唤别人做事时,别人竟然会有一种有幸被奴役的沾沾自喜,又或者,有些人生来就被驯化着去做别人的奴仆,下意识要别人顺心,要别人满意。   “你的头发真软。”择说。   “难道你的头发是硬的?”小林反身把择的头发弄湿,又抓了几把,“还真是硬,像刺猬一样。听说头发硬的人,个性也强硬。”   “我看这话未必,在你和我的身上,情况不就恰好反过来了吗?”择笑笑,他眼前忽然有些重影,扶着自己的额头,“怎么有点困了。”   “外表强硬的,内心不一定真的冷。有些人,面子上顺从,可是实际上心比刀子还要冷。”小林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意有所指。   择只觉得天旋地转,没有力气来思考小林所说的话,他的眼皮好像被人拼命地往下拉,他试过抗争,可是太累了,最后,择放弃抵抗,昏昏沉沉地睡去,在合眼前,择看到了小林的脸。   小林脸上有种复杂的表情,冷漠,冷笑,甚至还有一种隐隐的心碎。   这个表情,好像有些熟悉,择迷迷糊糊想着,心里面警铃大作,并不能妨碍他进入梦乡,因为拖他进入梦乡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他无法抗拒。   “终于睡着了吗?”小林看着择慢慢垂下去的脑袋,轻轻摇了几下,“你还好吗?”   等到确认择没有反应,小林脸上的紧张神色一扫而光,他久久地凝视着择的脸庞,嘴唇轻轻地压在择的额头上,嘴唇上,紧紧地抱着他,仿佛抱着一个大大的毛绒玩具。   “你终于是我的了,老师。”   夜色如水,葡萄酒瓶被小林的动作带倒,暗红色的液体,缓缓爬过地板,渗入地板的缝隙之中,如同血液,奔涌着去找它们最初的归宿。 第8章 早餐   唤醒择的,是早上的一缕阳光和男孩的味道。   窗帘没有拉好,那道光从窗帘缝隙之中透出来,不偏不倚打在择的脸上。   择下意识地把脸往旁边一扭,正贴到另外一个同样温热的脸颊之上。   “早。”小林揉揉惺忪的睡眼跟择打招呼。   “早……”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猛地坐起来,才想起昨晚是自己亲自迈着两条腿送到人家床上的。   “放心,我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犯,专门把年轻男子诱骗回来,然后关在自己的别墅里面光溜溜的不给衣服穿,不给饭吃。”   择尴尬地笑笑:“昨晚真是奇怪,突然间就断片了,什么也记不起来。”   “是吗?”小林说,“可我还记得,你跟我洗完澡之后,非要跟我上床又干一回,难道你忘记了?”   “有这回事儿?”择扭扭自己的身子,腰疼,腿疼,屁股,不,文雅人管这里叫臀部,也疼,还是难以启齿的疼。   “还不起床?不上班了?”   择拿过手机来一看:“才七点,从你这里去公司,绰绰有余。”   “七点?”小林翻身爬出被窝,骑在被子上,“我们再来一回,时间绰绰有余!”   择沉默几秒:“你……性瘾吗?”   小林抱着被子打了几个滚,光脚跳下床:“不好意思,我吓到你了?是我太心急了,既然我们彼此都挺满意对方的,那走一走正常的追求流程也是应该的。”   昨晚爽了,这个处男之身也丢了,守了二十几年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也扔到一边了,择现在开始人模狗样后悔,洗心革面做人,昨晚不该一时冲动答应这个男孩以后长期交往的,他只是想留个念想,至于真的跟一个男孩交往,这事儿,爸妈听了,一定要气的跳脚不成!   “你不愿意?”小林侧过脑袋看他,就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温顺之中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   择这个人有一点习惯非常不好,他不愿意,可是他不会说出来,他要为了让别人高兴,犹犹豫豫含糊其辞,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何况小林这样的优质资源,怕是要不了几天就会主动把自己忘在脑后。   所以择敷衍地点了下头:“我的衣服……昨晚……”   昨晚,两人疯得很厉害,择的衣服都被撕碎了,不可缝合的那种撕裂。   “试试这件。”小林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熨烫平整的西装,扔到床上。   “我想不行,你的衣服我穿不了。”   小林坚持:“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穿不进……”等择真的把衣服穿好之后,他惊奇,“倒真像是为我量身订做的一样,太合身了。”   “我就知道你穿上一定好看。”小林身上只穿着一条三角裤,大大咧咧走过来给择调整领带。   择咳嗽一声,面上浮起可疑的红晕:“你还是先把衣服穿起来好了。”   小林笑笑,在择的屁股上摸了一把,从衣柜里找出来休闲服,往身上一套。   “果然身材好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小林:“不穿更好看!”   如果可以,择真想把小林的脑袋敲开来看看,看里面是不是除了繁衍冲动就没有别的想法。   择忽然瞥到敞开的衣柜,他身上这套西装是单独放置的,跟别的“妖艳贱货”不一样,打个比方,别的衣服像是主人,这件衣服就是客人,得到了至高的礼遇。   “这身衣服,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肯定不是你的,”择扯扯嘴角,做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是你之前的朋友留下来的?”   “哪有什么之前的朋友,”小林说,“衣服是我爸的,你不嫌弃老气就成。”   “真的?”择不信,用鼻子凑在衣服上闻了闻。   “别的液体肯定没有,除了我可能朝上面吐过口水。”小林很爽朗地笑。   择又站在镜子前面看了一眼,除了肚子不合时宜地突出来,从头到脚都异常妥贴:“专程去定制,估计也就是这样了。我真要怀疑是不是从前跟你认识。”   “如果真的认识,我怎么会让你孤单到现在?”小林从卫生间洗漱出来,跟择说,“我去楼下给你做饭,你先等着。”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公司……”   “再去楼下买两个菜包?一个香菇馅的,一个白菜馅的?再来一杯现磨豆浆?”小林打断择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择很惊讶,如果只是猜测,那是说不过去的,“你还有读心术?”   “像你这种人,我用小拇指想想都知道,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里,吃着油水过剩的外卖,就这生活习惯,能不胖?”   择说:“还是不麻烦你了。今天周六,你该休息。”   “我的人,我怎么能不管?”   小林的话,让择非常不舒服,他是一个完整的人,不是谁的所有物,他都这么大岁数了,一个小毛头要对自己呼来喝去的,让他心里很别扭。   等到小林端出来两盘夹着蔬菜和沙拉的面包之后,择心里更不舒服了,他是油腻的无产阶级,实在跟资本主义精雕细琢的小林毫无共同语言,小林批判他,批判他的工作,批判他的生活方式,把他批判了个体无完肤,就像他的父母所做的那样。   美色误国,美食误人,等到第一口咬下去之后,择已经被小林的手艺所俘获。   “这真的是你自己做的?”   小林点点头:“不然?我是叫哪个被我困在家里的年轻男人做的?”   “我只是很惊讶,以为,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根本不会下厨房。”   小林说:“难道你不是年轻人?我只是觉得外面吃不健康,不如自己动手做,挺好的,活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来厨房做东西给自己吃,想到这么好吃的东西等我死了就失传了,所以我就继续活下去了。”   “你还有活不下去的时候?”择摇摇头,有些人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哪里像他这种平头百姓,为了一块钱拼死拼活,每天累得倒头就睡,哪有时间伤春悲秋的。   “你再问下去,就要迟到了,走吧。”小林把车钥匙往手里一抓,就去开车了。   “真不用了,太不好意思了,哪能麻烦你,我打辆车,一会儿就到了。”   小林挑挑眉:“还拿我当外人?”   择内心OS: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要么让我送你去公司,要么我打电话给伯母,去家里做做客控诉你始乱终弃,你挑一个。”   择无奈,如果让他妈见到这个男媳妇,一准要变天,伸手,开车门,钻进去:“可以走了,我公司在……”   “我门儿清!”小林说,“不用导航,你要做的,就是再舒舒服服地补一觉。”   “你调查我?”择脑海里只生出这么一个念头。   小林噗嗤一声笑了:“还真以为自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我是因为认识老李,跟他谈过几次合作,当然知道你们公司大门朝哪边开了。” 第9章 爽约   把择送到公司楼下,小林却不肯开车门。   “这样子拍拍屁股就想走了吗?”小林问。   择有些紧张,害怕小林会缠上自己,可他转念一想,自己算是哪门子货色,真要是被人惦记上,也算是绝了:“那你想怎样?”   小林笑着不答,让择去猜。   择没办法,心一横,在小林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小林的表情,非常,有趣:“你,亲我?”   “你不是这个意思?”择尴尬地问,都怪平时陪老妈看偶像剧太多了,下意识地做出这个举动。   择的内心有一个小人在狂吠:我就说吧,人家一个大老爷们儿的,怎么会干出索吻这种事情,你瞅瞅你那德行,满脑子的男欢女爱,鸡鸣狗盗,丢人啊……   另一个小人站出来给择撑腰:他那么笑着,还又把脸凑过来,是个人都会那么想的,只许州官撩人不许百姓放火?   然后脑海里那两个小人就打起来了,择叹口气,摆摆手让他们两个到一边玩去。   “我刚才是想约你晚上去健身,顺便吃个晚饭。”小林说。   “这样啊,那我一定准时,准时到好吧。”择敷衍地应和了几句,就要跳下车。   一只手覆盖在择的手背上令它动弹不得,“准时?是几点?”   “大概晚上五点……我们一般这个时候下班。”择说,“公司规定。”   “好,那我记下了,你可不能爽约。”   择一口答应完,就跳下车去。   还好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在他老板踏进公司之前,择已经开始工作了。   每一天都在浏览简历,打电话,然后推举候选人,每天如此,择内心突然感到一丝恐惧,他已经不再年轻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应付这个工作量是没有问题,可以后怎么办?等到打不动了,是不是要被公司一脚踢出去?   到时候,爸妈肯定又在耳边唠叨,说七大姑八大姨怎么看,想到这里,择就头疼,他仿佛生活在一个密闭的玻璃罩子之中,渐渐地要因自己呼出的二氧化碳窒息。   “这个小区的楼盘很不错的,大家可以看看,以后也许能当邻居……我前两天刚买了一套,觉得还不错,把首付先交了,其余的两年里就付清了,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六楼的女主管Selina给大家发传单,顺便递给择一份。   明明公司里都是一群汉人,偏偏要起一堆英文名字,择不懂,他茫然地说了声谢谢,就把传单放在一边了,反正他买不起。   旁边的同事都在讨论“哪个地方的房价便宜”,“哪个地段又新开了商场”。   择从来都融不进去,他无趣是一方面,他比那些人年龄大是令一方面,这都是无伤大雅的缺点,他真正的致命伤在于没钱。   旁边的实习生,新来的小姑娘,看着家境不错的样子,一脸的天真无邪,想来是从小被保护得很好:“这个房子我也很喜欢。”   Selina于是过来很激动地问:“要不要买一套?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择咂舌,买一套房子,说得跟买一根大葱一样,果然是有钱人。   实习小姑娘说了:“我现在付个首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我还想再多攒两年,到时候一起付清好了呀。”   “这么想也可以,”Selina又在跟小姑娘们传授她的经验了,“我和我老公结婚好几年了,他名下有一套房子,我自己也买了一套,当然写的是我自己的名字,每个女人,都应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男人们哪里靠得住……”   “是啊,前两天,我就……”   女人们的茶话会,择插进去很尴尬,所以他去茶水间待了一会儿。   看着自己手里发黄的马克杯,择心里堵得慌,洗了一遍又一遍,可终究是洗不干净,就像自己,是一件老旧的衬衫,没有那个人会想要捡起来穿的。   择其实很佩服那些女人,立志立得早,想要赚钱都不是难事,可看看自己,都要到而立之年了,事业事业不行,爱情爱情无望。   至于小林,择不敢奢求。   择忙着筛选简历,忙得焦头烂额,没有一个合格的候选人,可把他着急坏了。   这时候有人给他微信发消息,择以为是哪个优质事业青年,拿起来一看,小林,发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诸如“想你了”……   择哪里有心思回他,就把手机放到一边不去理睬。   结果不到一分钟,小林那边就急吼吼打电话过来。   择没办法只好接起来:“喂?”   “我给你发消息,你为什么不回我?”   瞧瞧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好像别人跟你一样,每一天都耗得起,也说得好像别人有义务把你当大爷伺候。   不过择向来是不肯在言语上表露自己真实的情绪,只是说:“我忙,没有看到。”   “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可以跟我说。”小林的语气是平和的,真诚的,可在择听来,就像一根刺扎进他的皮肉。   择腹诽:你一个专业二世祖,业余体育老师,猎头的事你懂多少?   小林说:“我大一曾经在猎头公司做过实习生,基本的还是懂一点,手上也有些人脉,你跟我说说手上的项目,也许我能帮到你。”   择没有抱希望,就把自己手上的项目简单概括一下告诉小林。   “你不早说,我身边正有个朋友要找工作,我觉得他很合适,你等着,我把他微信给你。”说完,小林就挂断电话了。   择看着自己的手机界面,小林竟然挂他电话!   这小子吹牛都不脸红的吗?   可很快就有人来加择的微信,仔细一聊,择发现自己这次还真是交到好运了。   这次他负责为一个法资公司招到生产总监,对方对学历和工作背景有严格要求,更要命的是,还要求英语口语一定要好,择之前联系过几个人,他们简历上,外语那边写着“精通”或者“熟练运用”这种鬼话,等到择要求他们做一个最简单的英文介绍,那些人在电话那头都结结巴巴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勉强可以的,择推了上去,上级也跟那家公司安排好了面试,可那人在第一轮面试就被刷下来了,法资公司的人力总监又重申了一遍“对英语口语有要求”,语气很不满,老板自然要把这个锅扣到择的头上,把他狠狠批了一顿,要他上点心……   这次小林推过来的候选人,履历非常完美,对方目前就在外资公司就职,一口英语非常流利,择就把这个人推上去,再三跟老板打包票,一定可以成。   面试不出所料应该安排在两天之后,到时候,年底能不能拿到提成,就要见分晓了。   跟那个候选人又聊了一会儿,对方说最近还有几个朋友想要找工作,一一介绍给了择。   择的心情,难以形容,原本他只期待得到一小块闪光的金子,可现在他却得到了一座金库。   努力工作,不能停,升职加薪似乎就在眼前。   择胡乱地啃了一盒饼干,工作到很晚,等他想起有跟小林的约定这回事儿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遭了!”择一拍脑袋,看了下手机,四条短信,三个未接电话,无数条微信消息……   点开第一条,是小林平常的语气:“下班了?我来接你。”   第二条,是有些焦急的语气:“不是应该下班吗?你怎么还不出来?”   第三条,已经有些愤怒了,却把怒火压下:“我在等你。”   择没有勇气一条一条听下去,直接翻到了最后一条。   最后一条消息,有六十秒那么长。 第10章 心软   择问自己,你到底在不在意他,如果在意,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可如果不在意,又为什么要呆呆地听着这一条毫无用处的消息?   确实是毫无用处,消息是空的,只能听到沙沙的风声,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择想终于小林对自己失望了吧?自己总是这样,交不了新的朋友,就算认识新朋友,又很快将他们推走,说到底,是他自己怯懦。   “我在车库等你。”   手机里忽然传出这么一句。   择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把那条消息重新播放一次,前面的五十几秒,是空的,到了最后,果然又听到了那句话。   择的心狂跳,他抓起自己的外套就往车库跑。   现在已经很晚了,写字楼里没有几个人了,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奔跑。   风呼呼地打在他脸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兴奋,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这样跑过了。   一路从七楼跑到地下一层,还是有些吃力的。   身上发汗,脑门上有根青筋在突突地跳,没由来的欢喜。   还没迈到最后一个台阶,择就看到明亮的灯光下,有一个身影靠在车身上,帽檐拉下来,双手插在口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择兴奋过头,扬手打了个招呼,一脚踏空了,骨碌骨碌滚了下来,疼的他龇牙咧嘴。   一双手把他扶起来,小林全然不复刚才的风度,一脸焦急地问他:“有没有哪里摔伤?”   “没有,没有……”择摆摆手,挤出一个笑脸,真是太丢人了,都多大的岁数了,竟然走路还摔跤。   “下次小心点。”小林见他没事儿,又把拥着他的手缩回去,板起一张面孔,“你还知道看我的消息?”   “我这不是工作忙?一时忘记了……”择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吃饭了。”小林语气很不悦,不是疑问,是肯定。   择闻闻自己身上,一股子海苔饼干的味道,只好承认了:“我太饿了,就吃了点,你还没吃?”   小林似笑非笑地抓起择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   择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小林腹部的曲线,他伸出小手指勾勾对方的肚子,肚子也毫不留情地回应以一个巨大的“咕”声。   “我原本等着跟你一起吃饭的。”小林说。   择很内疚,拍拍小林的肩膀,发现对方应该是站在室外太久了,沾了一身的寒气。   “怎么不去车里等?”择的语气简直就像一个老母亲责备自己的孩子,“车里多暖和!”   小林委屈巴巴地装起了可怜:“我害怕你不认识我的车,又或者,害怕你坐别的男人的车走了。”   择叹一口气,他向来只懂得跟人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内,如今平白无故有个小男孩玩命地对他好,他有些接不住这样的好:“哪里来的别的男人,你想多了。”   小林从后背抱着择,把脑袋贴在他后脑勺。   择很惊惶,左右看了一眼,幸好现在车库没人:“林,放开,让人看见不好!”   “为什么不好?”小林闷闷地说:“你迟到,你违约,你把我晾在一边,让我挨饿,你说说要怎么补偿我?”   “那我……”择正要说话,忽然之间一阵手机的震动,来电显示上硕大的“妈”,彻底破坏了两人之间那种旖旎氛围,让择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小林,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喂,妈……是是是……我马上回去……”择话语间有一种敷衍,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恭敬。   挂断电话,择很抱歉地告诉小林:“我想我要先回去了,我妈打电话催我,我不能……你还饿着,要不先去吃点?”   “你跟我一起。”   择摇摇头:“不了,我妈着急,我不尽快回去她又要说我。今天,真的不好意思。哦对了,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找到那么合适的一个候选人。”   “你的谢,还真是轻描淡写。如果我说我不接受?”小林看着择,眼神就像刀锋流过的冷光。   “那我改天请你吃饭?”择看得出来,小林对这种谢法不是很满意,“那你说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明天下班,陪我吃饭,地方我来挑,”小林知道一下子要求太多,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提出了一个不算过分的请求,“跟你妈说你要健身,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不会太难吧?”   “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怎么能不去?”择想着,也就是吃一顿饭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上车,我送你。”小林的话,如同命令,显得不容置疑。   择再三推辞:“这不好,我家住得远,多耗油!让你破费。”   “我都等了你三个小时了,连这点亲近的机会也不给我?”小林靠在车身上问。   择自知理亏,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推脱:“你回家跟我回家也不顺路,不好意思麻烦你。”   “你这么怕上我的车,难道还是以为我会趁机把你怎么样?”小林挑挑眉。   “我不是那个意思……”择连连摆头。   “既然不是,那就坐好了。”小林不由分说打开车门把择塞了进去。   择手足无措,觉得自己麻烦别人太多了:“谢谢你。”   “真想谢我,那就记得定好闹钟,明天不要再放我鸽子。”   择说:“你这样子的,应该有很多人追你吧?”   “我是哪样子的?”   择嗫嚅着,说着说着脸颊就红了起来:“家境好,出手阔绰,长得好,性格却不跋扈,舍得花心思,这已经是非常难得。”   “你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人。”   择不信:“怎么可能。”   “真的,”小林说,“从小我就不被喜欢,我爸外面有别的女人,我妈丝毫不关心我,他们恨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猫猫狗狗,不然早就弄死我了。”   寥寥几句,勾勒出一场豪门狗血大戏,小林却用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讲出来,不知道该用了多大的勇气。   择张大嘴巴,很是惊讶:“不好意思,我没料到……”   “没关系,”小林眼睛盯着前面,面无表情地打着方向盘,“遇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擅长处理这种问题,尤其是别人对他好。   “我家就在前面,你在这里停下吧,我走着回去,让他们看到会问。”   小林把车停在路边,一只手盖在择的手背上:“我真的喜欢你,如果没有你,我想我已经死了。”   “你这话,太夸张了……”   “抱歉,是我太着急了,可能吓到你了。”小林此时收起獠牙,缩起身子靠在座椅上,定定地看着择,“可没有你,我就不能活。”   车里面灯还开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容易注意到车内的状况。   择努力要把手抽回来,他很确定已经有几个路人好奇的目光打探过来,也许是因为这种破地方很少见到好车,又或许路人因为两个大男人彼此握着彼此的手而感到疑惑。   择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能把他淹死,他不能冒一点儿风险。   “我只想要你知道,你对我很重要。”小林握紧了择的手,不肯让他如愿,“我们就这么见不得人?”   “他们很保守,”择说,“让他们看到两个男人,会……”   “我让你感到羞耻了是吗?那昨天晚上又算什么?”小林松开择的手,暗着眼神打量他,“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按摩棒?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永不充电自动滚蛋?”   “不,不是……”择垂着脑袋搓着手,想尽办法要小林明白自己的处境,“我也不是随便玩玩的,但是,现在……”   “你家里人保守?你还没有出柜?”   择点点头苦笑一声:“算是吧,说起来真不怕你笑话,你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已经外出自己打拼了,可我还在家里,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小林说:“搬出来!难道你没有考虑过搬出来?”   择说:“搬出来?谈何容易?”   “我在家里也是处处受制,我是受不了了,自己跑出来的,可现在,我过的还不错,家里那两个老的想管我也有心无力,”小林轻声说,“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吧,我们两个,正大光明地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你可以做你的体育老师,那份破工作不要了,辞了!”   “你不懂,搬出来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择皱皱眉头,小林把事情都想的太简单了。   “为什么不简单?”小林语气由缓变得急促,“不是难办,而是你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们两个这么年轻,只要肯干,走到哪都不会找不到事情做。”   “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择说,“我爸妈年纪也大了,他们两个身体不好,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明白你的顾虑,我的住处离这里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如果你想探望他们,我们随时可以回来,”小林说,“你想要改变现状,就要脱离束缚你的一切。我没有急着要你给我答复,我家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希望你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我会的,麻烦你了。”择要去开车门,小林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   “还有什么事儿吗?”择问。   “没什么,只是想再看看你。”小林依然拉着择的衣角不肯松手,“记得明天晚上的约定,还有我给你的提议。”   “我会的。”择再三保证,苦苦求饶,“再不回去,我妈又要打电话催我了。”   择又左右看了一眼,四下无人,飞快地在小林的脸上亲了一口,这才让小林撒了手。   “回头见!”   “明天见。”   看着择的身影渐渐没入黑色夜幕之中,小林的心一点点被揪紧,脸上那个唇印的温度在慢慢消失,他多想把它留住,也想把他留住,只是小林知道,事情要一步步来,攻心,就是要对方一步步沦陷。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你离开我了。” 第11章 偏移   “择啊,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妈李女士,一打开门,就哈欠连天地抱怨起来。   李女士年轻的时候长得不错,追求者众多,嫁给他爸之后,才发现自己挑人的眼光实在是差,口袋空空,连带着脾气也差了起来,年轻时好歹有美貌可以让人忽略她的聒噪,年纪大一点以后,身材也走样了,工作不顺利,老公不满意,唯一的儿子还不成器让她没有在老姐妹面前夸耀的东西,每天热衷于倒腾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不肯给择这个落魄儿子一点儿好脸色。   “在公司,加班。”择进屋,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   “加班,又加你那个破班,就你那个工资,还加什么班?”李女士打着一个哈欠坐在掉了一块皮的人造革沙发上,操控手中的遥控器换台,被电视剧里面狗血的生死大爱吸引住了眼球,可她就是有能耐,嘴皮子还在不停地上下翻动,“饭给你温着,去厨房自己拿。”   择低低地应了一声,转头去厨房端了剩饭剩菜出来。   “你看看你,畏畏缩缩的,哪里有男孩子的样子,”李女士继续嫌弃择,“怪不得升不上去,这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谈过,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隔壁的那谁,才刚大学毕业,就月薪过万了,连女朋友都带回来了,你再看看你……”   “他爸是经理……”择小声嘟囔了一句。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他工作累,让他吃完了睡吧。”择的父亲说话了。   择在心底,把他叫做酒罐子,酒罐子年轻的时候,也是大帅哥一枚,所有姑娘心中的白马王子,不然他一个穷小子凭什么娶到李女士,只是酒罐子自己不争气,每天都要抱着酒瓶不撒手,惹了不少祸,丢掉了好工作。可酒罐子依然没有吸取到教训,依然是每天不喝酒就浑身不舒坦。   此刻,酒罐子同志,正搬了一张小马扎坐在方桌前,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那透明的辛辣液体。   “我跟儿子说话,你插什么嘴,你不说话还好,一说我就来气,你看看隔壁那谁来着,人家当年不跟你一样,穷得叮当响吗?”李女士说到此处,大概想起了隔壁太太手上几克拉晃眼的钻戒,语气中更是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都是人,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我当初怎么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狗东西。”   “你有完没完?”酒罐子同志不乐意了,猛地拍了拍桌子。   “怎么,自己没本事,还不让别人说了?”李女士别的本事没学到,歇斯底里吵架的本事倒是从电视剧女主那里学了个精通。   “我去洗碗。”择没了胃口,匆匆扒了两口饭就收拾碗筷去厨房了,水声很大,让他屏蔽了外面的争吵。   等他出来以后,一切如常,李女士为苦命女主抹眼泪,问那个帅气男主怎么还不出现,酒罐子同志把方桌搬到了院子里,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去了。   关上门,躺在床上,择,总算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他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还有手机的震动。   手机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业务繁忙了。   会是谁在挂念他?   择拿起手机来一看,是小林。   “你到家了吗?”小林问。   “到了,你呢?”择发完消息,才懊恼起来,自己本该在到家之后就告诉小林的,也该嘱咐小林开车注意安全,没办法,他很少朋友,缺乏跟人相处的经验。   小林虽然年纪不大,做事却老成。择跟他相处,有时觉得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个,真是很惭愧。   “我早就到家了,可是家里很冷清,一个人也没有。”小林发语音过来。   隔着手机屏幕,择都能听到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的回响,小林那孩子应该很寂寞吧,他爸妈那么对他,他一定很希望找到一个爱他的人。   “你记得吃点东西,别饿坏了胃。”   小林发了一张和泡面的自拍过来。   “怎么只吃泡面?不健康。你早上不是弄了点面包什么的?吃那个也比吃这个强。”   “自己一个人,没有心思弄。”   择笑笑,回他:“大厨你要是饿死了,厨艺可就此失传了。”   “我想跟你视频。”小林的语音微微带了些鼻音。   “别,还是不要了。”择这句话还没有输入完,就看到小林发来的视频请求,他原本是要硬着心肠按下去的,可鬼使神差一样,他接受了,可能是因为家里发生的烦心事,让他想要听一听小林的声音。   “择,你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好?”小林端着泡面,看样子是坐在床上,可怜兮兮的,胸前敞开的睡袍,让人将他结实的胸膛看了个清清楚楚。   小林的话,似乎有一种魔力,让择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没事儿,就是困了,怎么突然要跟我视频?”   “跟你分开太久了,很想你。”   择哭笑不得:“不是才刚见过面?”   “我们住在一起吧,”小林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认真的,我们两个一起睡。”   “昨晚还没睡够?”择想到昨晚某人的急不可耐,就脸部僵硬得五官错位。   “疼吗?”小林吸溜了一口泡面。   “还行,今天一天都坐着坐垫……”择说着,忽然盯着小林的碗里,“你还下了两个鸡蛋?”   “是三个,”小林把碗举到手机面前好让他看个仔细,“喜欢这么吃,再切一根火腿进去,简直是美滋滋。”   “我以为你这种健身狂人,不会对这种垃圾食品有兴趣。”   “我给人一种健身狂魔的印象?”小林说,“我也只是俗人一个,如果能把你勾回家来,我还健什么身,要我天天喝油胖死我我都愿意。”   “油有什么好喝的?如果能在方便面里再加两根青菜,放一滴香油,味道应该会更不错。”   小林说:“看不出来,你对泡面的吃法也很有研究。”   “谁不喜欢泡面?它是每一个单身青年的好朋友,我喜欢把面煮很长时间,软软的,趁热喝一口汤,简直是人世间一大享受。”   小林说:“可惜这么吃没氛围。我一直觉得每一个下雨天,都应该躲在家里,跟喜欢的人裹着一条毛毯,人手一碗泡面,美滋滋地喝着汤,那才叫爽。”   “还要放一部电影,家庭影院,立体环绕声那种。”   小林说:“如果看电影的时候不小心把泡面洒了,也不要去收拾,两个人就抱在一起,一切等到雨停了再说,我小时候特别想这么做。”   “跟我想的一样。”择开心地笑着。   “所以,搬来跟我一起住吧,”小林说,“我给你做饭吃,我们会像刚才说的那样子,有个家的感觉。我没有要逼你,我给你时间,你好好考虑,毕竟这是你的自己的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我第一个约会的人,也是我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我知道这么说话很唐突,你可能会笑我,轻而易举就说出一辈子这种话,但我可以保证,我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未来很长,我想要有一个爱人,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小林,我会好好考虑的……”你也是我第一个约会的人,我竟然萌生了跟你在一起的冲动,有些话,择在心里想想,却没有说出来,他是优柔寡断的性格,要他直截了当应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砰砰砰”,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两人的思绪。   择很抱歉地看着小林:“我想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隔着门板飘来李女士的抱怨:“这孩子,还把门给锁上了……开门……”   “你去忙吧,很抱歉打扰你这么久。”小林说。   “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记得起来吃早饭,可不要再吃泡面了。”   小林点点头:“我会的,你也早点睡。”   挂断通话,择恋恋不舍地看着手机,愣了几秒,这才跳下床去开门。   李女士满脸的怒火,择这样慢吞吞地来开门是从前没有发生过的事。   “你把门锁上干什么!”   “我锁上了吗?没注意。”择说着,还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机一眼,仿佛手机上还带着通话的余温。   择脸上一抹可疑的红晕引起了李女士的注意,再一想,择关门,盯着手机,脸上还带着笑,李女士立马个发现新大陆一样,对择挤眉弄眼的:“你这是,谈对象了?”   “妈,我没有。”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李女士,才听不进去择的辩解,自说自话:“还说没有?门口那件外套是不是你对象给你买的?你这孩子,有对象怎么也不跟妈说一声?那衣服还是名牌货,挺贵的,得要三四千吧,哪个小姑娘,出手这么大方?” 第12章 卑微   “妈,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你先别声张。”   李女士误会了,择也懒得解释,不然到头又说不清了,以后直接跟李女士说这事儿黄了就成,若是叫李女士知道他是出去贡献肉体给同性,非削他不可。   上次,择因为跟老李外出,耽搁了一会儿回家,李女士知道之后,气愤异常:“以后不许跟男的一块这么晚回家!”择当时就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姑娘,跟同事而已……”“总之不许去!”   “你这孩子,看不出来有几分本事,”李女士脸上绽开了花,非要拉着择的手问长问短,譬如“在哪里遇见的?”“对方性格怎么样”这类问题。   择一一回答“在健身房遇到的”,“对方性格很好”。   “那她家里什么个情况?”   “她家里挺有钱的,但是她自己搬出来住。”   “这样啊,姑娘有钱挺好,就怕到时候你成了个吃软饭的,”李女士不住地点头,觉得自家儿子交到了好运,“那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老师。”   “这个好,老师稳定啊,”李女士对于小林这个“大姑娘”真是一百二十分的满意,“那你小子可要争口气,争取把人家追到手……”   择不住地点头假笑:“我会尽力的,就是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我……”   聊了许久,李女士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客厅去,不一会儿家族的微信群就被李女士漫天的消息狂轰滥炸了。   择害怕被揪住了问长问短,连忙将手机藏到一边去不看消息。   不一会儿,李女士端了一杯热牛奶进来:“给你喝的。”   “妈,我要喝我自己动手就成,不麻烦您。”   “这孩子,又不是外人,这么客气,我看你气色不好,要好好养一养,现在的女孩子特别注重外表,那个叫什么来着,对,颜控!”   在这个家里,择很少体会到温暖。   如今李女士殷勤备至,让择有些触动,本来动了的搬出去住的念头,已然烟消云散。   “家里其实也没有那么差。”择对自己说。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李女士的热情也没有消退。   “妈。我的口袋里怎么多了两百块钱?”择的工资一向上交给李女士,平日里分文不剩,今天破天荒在口袋里发现了钱,以为是李女士糊涂了放错了地方。   “那是妈专门拿出来的,你拿着,给姑娘买些东西。”李女士笑靥如花。   择对着老妈的笑脸,心下突然涌起几分不安,趁早跟小林断了的好,不然谎言越编织越大,到时候被人发现了可不只是挨两句批这么简单。   出门走了没两步,择就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仔细一瞧,有一辆车从自己出门就跟着自己。   择停住了,那辆车驶过来停在路边,车窗摇了下来,露出小林标志性的黑色帽子,还有他青春活力的笑容:“上车。”   “你怎么在这儿?”择的语气先是惊喜,后是惊吓,先是意外,后是责备,责备他为什么要贸然行事,“会被看到的!”   “上车!你不上车,我就一直跟着你。”小林不依不饶。   择左右晃了晃脑袋,正听到酒罐子同志骂骂咧咧脚步虚浮地从巷子里走出来,没来得及多加思考,等择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自己已经利落地钻进车里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我想你了。”小林先开口。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林这么示弱,择也不好语气强硬说些什么,他拿出装着西装的袋子:“你的衣服,给你洗干净了。”   “你拿着吧,”小林说,“我看你穿上挺合身的。”   择看了看自己的西装,有大又肥,还开了线头,是有几分不得体。   “你给我我也穿不上,到时候还是扔在家里落灰。”小林说,“你要是真不想穿也行,现在打开车窗扔出去吧。”   “挺好的东西,干什么要糟蹋……”择嘟囔着,“那我就先拿着了。”   小林笑笑,突然把车停下了:“走,我带你去吃早餐。”   “我去楼下吃两个包子就行。”   “时间还早,不会耽误你上班的。”小林声音放缓,“一个人我都没有心思吃饭,也就泡点泡面对付,能找到一个一起吃饭的人,很不容易,你可不能拒绝我。”   择想到了昨晚,大房子里面空旷的脚步声,对上小林的哀求,他这个心就硬不起来。   “我们去吃西餐?”择跨出车门,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皱皱眉头,他不会吃西餐,刀叉不会用,有一年公司年会,他不会用刀叉,却硬是打肿脸充胖子,然后一块带有肉汁的牛排就飞到了女上司的胸前……   “不,我们来吃油条喝豆浆。”小林说着把择转了个方向,“就去那一家。”   择这才看到有一家小店依靠着光鲜亮丽的西餐厅,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里,就像是穿着破衣裳的老妪,怨不得择刚才满眼都是西餐厅这个衣着光鲜的少女。   “怎么?不喜欢?”小林问。   “不是,只是有些惊讶,像你这种有身份的人……”   小林拍拍择的肩膀,揽着他一起走进去:“什么有身份的人,我也就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哟,小林,又来了?你朋友?”小店的女主人热络地招呼两人。   听起来小林是这家店里面的老主顾了。   “是啊,朋友。”小林笑着说,把帽子摘下来放在一边。   好像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小林是拆掉了刺的刺猬,全然没有戒备,待在他身边让人感到舒服。   “你是怎么找到这么隐蔽的小店的?”   小林说:“有朋友推荐的,他说是这个地方的特色,所以我有时候会过来。”   “这么说你不是本地人,那你那位朋友呢?你可以跟他一起来。”   小林挤出一个笑:“他找不到了。”   “找不到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失踪了?”   小林回答:“这件事解释起来很难,他不见了,但他活着,大家都告诉我没有必要去找他了,但是我相信他一定会出现的。”   “你们是那种朋友?”择听小林的语气,从里面嗅出了“□□”的味道,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几分不舒服,手一颤,竟然把装着豆腐脑的碗给带翻了。   小林眼疾手快,把那碗在半空中拦了下来。   “快把碗放下!”择惊呼一声,去掰小林的手,还好只是被烫红了。   “我没事儿。”小林嘴上说着没事儿,可实际上送到择面前的手却迟迟不肯抽回来,看着择仔仔细细地为他的手吹起,露出关切的神情,值了!   “没事儿就好。”择说完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虽然有小林拦截那碗,可豆腐脑还是溅到了他的衣服上,面积虽不大,却在有些尴尬的位置。   “我帮你擦。”小林说着就抽了几张纸巾,旁若无人地蹲在地上帮择擦拭着。   “不用了……”择有些做贼心虚地四下打量,邻座有两个初中生,正是怼天怼地的年纪,好像注意到了他们,一个人推着另外一个人朝这边看,看完之后两人都窃窃私语,笑的桌子都在颤动。   几个词,诸如“基佬”“光天化日”飘到了择的耳朵里。   择越发难堪,偏偏小林毫无察觉。   “我都说了不用了。”择猛力一推,小林就坐到了地上,后背撞在桌子上,愣住了。   “我……”择没有想过会把小林推倒在地,看着小林受伤的表情,他有些于心不忍。   不想小林好像个没心没肺的,自己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随后半蹲在地上:“你的皮鞋上面也有一点,我给你擦擦,但是你的衣服还是有些痕迹,估计要找个地方来换换。”   从记事以来,还没有人这样好好对待过他,择有些鼻子发酸,忍不住把手放在小林的头上,但是感觉自己这一举动有几分像是老母亲一样,又讪讪把手缩了回去。   “好了。”小林直起身来,坐回到座位上,“我擦鞋还是一流的。”   择低头看看,皮鞋被擦得一尘不染,只是西装他没法查看,犹豫豆腐脑掉落的不是地方,所以他没法大庭广众之下查看。   “时间还早,你吃好,一会儿找个地方去换衣服。”小林说话语气得体,并没有任何的不满。   “咦,我是不是见过你?”小店女主人过来收拾残局,对上择的目光之后,突然疑惑地问了一句。   “可能吧,我是本地人,见过也不稀奇。”   “不是,”小店女主人摇摇头,“你应该来我们店里面吃过饭,我才会印象这么深,但是,悄悄我这记性,记不住了,毕竟我开店十几年了,一时间说不上名字也是常有的事儿……”   小店女主人还想再说什么,那边有人要结账,她便走开了。   “绝对是她记错了,我不可能来这边吃过东西的,我妈不让,平常我就是家和公司两点一线,从来不下馆子……”话一出口,择又收住了,“算了,不提了,走吧。”   等他们两人走远之后,小店掌勺问:“刚才那小伙什么来头,年纪轻轻开宝马,要是我们儿子像他那么出息就好了。”   “我只是觉得,刚才那个稍微胖一点的,我好像见过。”   “我们摊上一天到晚来几百号人,店都开了十几年了,见过又能怎么样?”   女主人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个稍微胖点的,以前我见他的时候,还是个瘦高个,听说去了外地某了个好工作。”   “你倒是记得清楚,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掌勺显然是不信。   “虽然我记性差了,可这件事我绝对没记错,他以前经常来的,有一次口袋里还装了个戒指,吃饭吃的好好的就经常拿出来看,还傻笑,所以我才记得这么清楚,”小店女主人摇摇头叹息,“这孩子,才几年,身材就走形了,记性比我还差……” 第13章 换衣服   从小店到副驾驶,不过短短几步,对择来说简直是跨越整个银河系的距离,因为不知道豆腐脑到底染指了多大的面积,所以他走路的步伐,异常的小。   总算上了车,择松一口气,叫小林转过脸去,自己大张开检查:“面积是不大,可这个位置,这个颜色……”   “在我车上换?”小林缓缓开动了汽车,“还是去你公司换?”   “到公司再换吧,车里的地方小。”   “好。”小林应了一声。   “刚才,不好意思,我下意识地……”   “没事儿,”小林说话语气轻松,显然也是没有把那件事放到心底里去。   “你是我见过最有耐心的一个人,很适合做老师。”择觉得自己虽然年龄大些,却像个巨型婴儿,一举一动都要连累小林来照顾他。   “我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分人,对于我重视的人,我就特别有耐心,”小林说,“从前没想过当老师的,因为一个朋友,他当老师,所以我在他伟大光环的感召之下,也加入了这一个神圣而又光荣的队伍。”   “以后是决定要入这一行了?”   小林摇摇头:“并不。我后来才发现,我自己不适合做这一行。幸好现在只是例行实习,提前悬崖勒马。”   “因为什么原因?学校里应该很清闲,或者你这个人不喜欢闲职,想要趁着年轻多走走看看出去闯荡一下,其实也好。”   小林摇摇头:“你说的不是主要原因。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不是一个道德上的完人。”   “你说话这么有哲理。”   “我可不是跟你掉书袋,我认真的,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我个人的修养永远也追不上引我入门的那个朋友,”小林说,“在学校里,接触的都是一些天真无邪的孩子,我尽可能掩藏好自己的阴暗面,虽然我在学校里是个完美老师,可当学生叫我老师的时候,我总觉得受之有愧,有时候害怕他们的眼神,很澄澈,好像能把肮脏的我看个明明白白。”   “你好像有很重的心事。”择说,“不过你的自我评价真不客观,你没有你想得那么差。”   “我从前经历了一些事,让我发觉原来正常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小林神色如常地说,“我认为我的原生家庭对此要占到一半以上的责任,我并不是在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这是不争的事实。”   “听起来你一个人在跟很大的黑暗对抗。”   “那你会帮我吗?在我要掉入深渊的时候拉我一把。”   择搓搓手:“我自己的事还没整明白,哪里担得起这个重任。但如果你心底有事压得难受,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愿意听你倾诉。”   “有你,我相信黑暗面不会占据上风的。”小林停好车之后,把衣服拿在自己手里,“我陪你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择本想说“卫生间又那么小,挤不下我们两个”,但是奈何小林走得飞快,择也没有办法。   逼仄狭小的空间,强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年久失修时亮时暗的灯光,为这里蒙上一层暧昧的色彩。   “你脱吧,我来帮你拿着衣服。”   择觉得难为情,但一看手表,再也不矫情了,金钱打败了羞耻,他飞快地解开皮带,裤子滑到地上去,皮带与瓷砖撞击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小林把干净裤子递给他,择快速穿上,只是到了肚子那里又为难起来。   小林把东西夹到腋下,腾出一只手来帮他。   “不行,这个拉链……”   “你再深呼吸一口,”小林说,“就差一点。”   择于是憋住了气,使劲儿收了收肚子。   “上去了!”小林发出如释重负的欢呼声,拍了拍择无处安放的肚腩,随后贴心地帮他把衬衫下摆塞进去。   择就像一个刚学会穿衣服的孩童,由着小林摆布他。   有一种东西叫做肥肉,长在自己身上倒没什么,若是被别人看到长在自己身上,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择尴尬地看着小林费力地越过自己的一圈两圈三圈游泳圈去塞衬衫,他叹口气:“没有富人命,倒有富人病。”   “减肥其实不是难事,三分靠动七分靠吃,你跟我住一起,我每天帮你监测饮食,准保你不到一个月就瘦回去!”   “谢谢你的好意。”择艰难地开口。   “不要光谢我的好意,我是很期待你接受我的好意。”小林盯着择,要从他的眼睛里读出答案,但他只读出了闪躲。   小林深知做事要循序渐进,所以并没有立即为难择要他给出个交待,只是说:“去上班吧,不要忘记晚上我们的约定。”   “行,我也知道了,你先去忙。”择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午休时,择伸展了个懒腰,走到落地窗前,正看到一个显眼的黑帽子从对面餐馆走出来。   “那是……小林?”择惊讶,“难道他打算在这里等我一整天?”   择从未被这样对待过,便有些想不通了,小林到底图什么?   想不通,就要吃的多,择点了两份外卖,他不是饿,只是想要在嘴巴里塞些吃的。   原本想让烦心事通过咀嚼被消化,可咀嚼不但不能排遣郁闷,反而让人为自己吃了那么多而痛彻心扉追悔莫及。   实在忍不住了,择给小林发消息:“你在哪?”   “为什么这样问?你今天不忙?”   择回答:“今天老板大发慈悲,突然之间给我减轻了工作量。”   “这是好事。”   “好个屁!”择默默地把这句话删掉,改成:“好什么?他这样让我很担心他是要招新人了,要把我一脚蹬开。”   “你们公司近期没有招人的计划,你放心好了。”小林说话语气熟谙得好像这家公司是他开的一样。   “你一直在车库?”   小林说:“我带了电脑,在车上写教案,体育课都要写教案!惨绝人寰有没有!”   原来不是专门在等我,择苦笑一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那林老师加油!”   “客气了,叫的我心底发虚。”小林发来一张自己疲惫的自拍照。   虽然灯光昏暗,但好看是不分时间地点和场合的,小林线条分明的面庞,就算是在这样的灯光下也经得住考验。   “这是你朋友?”过路的一个同事看择魂不守舍地盯着屏幕,便也好奇地探过头来,“长得真好看,跟明星似的。”   “不……不认识,”择急忙辩解,“就是随便看看。”   “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看你紧张什么。”那同事拍拍择的肩膀,笑着走开了。   “Jack,boss找你,你快去!”实习生跑得气喘吁吁来向择通传boss的指示。   别笑,憋住,Jack就是择霸气侧漏的英文名字,当初他绞尽脑汁,才最终定下这么一个通俗易懂(烂大街)的好名字。   去了老板办公室,不一会儿择抱着一堆文件哭丧着脸走出来,人果然是不能随便说话,前一秒钟,自己还抱怨怎么今天任务量这么少,后一秒,任务如山崩如海啸一般冷冷拍到他的脸上,将他整个人都埋了起来。   终于下班了,择把老板布置的任务做好了发过去,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老板竟然没有挑挑拣拣,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就完事了。   择心底发出奴隶解放的欢呼和咆哮,旋风一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小包一拎,走人。   “哟,这两天你小子状态不对,是不是有情况?”老李看他面带桃花,忍不住打趣一句。   旁边的几个女同事耳朵一竖,齐刷刷往这边看,满脸都是“这种货色也有人要?”   难得一个好机会,叫众人对自己刮目相看,择嘿嘿一笑,不做辩解。   风轻悄悄的,草软绵绵的,择的心里荡漾着浪花朵朵,拍打得他心头十分惬意,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路过玻璃他还特意照了一下自己勃发的英姿。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拥有了你,就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反正现在择看到什么都像是在对他微笑,花是香的,树是美的,就连冷冰冰的大楼都像是在为他的爱情保驾护航,看,前面一百米,有一辆车,还有他的人,正靠在车门上等他。   择那个高兴,那个欢欣,那个雀跃,就在他要撒丫子跑上去的时候,一辆绿色的出租车横在他和小林中间,把车上浓妆艳抹的李女士放了下来。   小林的脸僵住了。   择瞬间石化,不能相信,终于用了两秒缓过神来,把掉落在地上的笑脸捡起来拼凑一下:“妈,你怎么来了?”   李女士说:“带你去吃酒席,亲戚办婚事。”   “什么亲戚?”择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   “就是你姥爷有个弟弟,你还记不记得?”   “他?多大了?办婚事?”   “不是他,”李女士说,“是你姥爷弟弟的孙子办婚事,想起来了吗?”   “原来是他。”择怎么能想不起来,那个家伙,是所有小孩的童年噩梦,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父母口中的大杀器,那个从来不看电视不玩游戏不鬼混轻轻松松考到年级前十的马屁精。   马屁君人模样周正,家里有钱,走到哪里都是天之骄子呼风唤雨,上学的时候家里送钱,马屁君毫无悬念连任班长,在岗位上培养出了一股子官僚主义作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数学老师面前说“您是我最敬爱的老师”,一转头在语文老师面前说“您是我最尊敬的老师”,背地里抽烟喝酒样样来,半夜翻墙去网吧打游戏,奈何隐蔽技术一流,从未被家长抓过小辫子,偶尔有人向家长报告马屁君的真实面目,一定会被以为是□□裸的妒忌所以才栽赃陷害。靠着溜嘴皮子,再加上马屁君本人也有一丢丢才能,因此一路顺风顺水春风得意,听说攀上了科长家的女儿,如今看来,事情稳了。   “我不去,你去吧,我回家随便吃点。”择说话,眼神却瞟着小林,他在尽力争取。   “怎么能不去?说什么呢!份子钱你知道有多少吗?不吃回来,我心里老不安生了!”李女士愤愤道,“你跟我一起走!健身就不去了,改天去。”   择又看看小林,正在绞尽脑汁想自己该编出什么理由来。   他的小动作却被李女士发现了,李女士回过头去,跟小林四目相对。   小林主动上前:“阿姨,你好,我们约好了一起去健身的。”   “对,妈,你看人都来了,我总不好放人家鸽子。”择顺水推舟,他知道自家老妈,看见小林的宝马,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会推着自己出去社交的。   只是,李女士的反应,却不在择预料的范围之内。   只见李女士倒退一步,嘴巴大张,仿佛见到索命恶鬼一样,手指微微颤动:“是你?” 第14章 你好,伯母   “伯母你好,我是他的朋友,今天我们约好了。”小林微微一笑,“看您的反应,我们之前见过?”   露出乖巧的大男孩笑,照理来说,李女士是会被这种笑容所俘获的。   然而,李女士的反应出乎择的预料,她只是非常不体面地拉着择叫他快走,同时不忘记回头跟小林说一句:“以后你不要跟我们家择来往。”如同护犊子的老母鸡,对待小林是全然的提防和凶狠。   “妈,那是我朋友。”择有几分不高兴了,他都已经二十六了,很多事情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偏偏他妈妈总是把他当做孩子。   “什么朋友?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李女士把择拉进车里,重重地拍着他的手背,“他跟你怎么认识的?”   “不是都说了吗?他是个老师,在学校里教体育,又不是什么杀人犯,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择不明白,“他是我朋友,你别那么跟他讲话。”   “老师?跟你相亲那姑娘是他同事?”李女士来了这么一句。   择佩服他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本想否认,但转念一想,如果否认,那麻烦可就大了,到时候李女士指不定发什么疯,更解释不清楚了,于是点点头:“是的,我看他们一个办公室的,就想跟他打探一下人家喜欢什么。”   “这样啊……”李女士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好像遭受了什么莫大的惊吓,自言自语道,“我就说,肯定是我认错了,他不在这里,不可能找到这里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妈你在说什么?”   李女士不回答,只是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你对那女孩上点心,别跟那个什么小林走得太近。”   择哭笑不得:“妈,你想什么呢?小林是男的……”   李女士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现在有些男的,一天到晚不正经,就跟男的胡搞在一起,你可不能像他们一样!”   择都不知道李女士这样时髦,连这些都知道,他急忙说到:“妈,你也太看得起你儿子了,人家小林年纪轻轻的,还有钱,长得好看,就算喜欢男的,也看不上您儿子我!”   “呸!不许胡说,总之,”李女士语重心长地嘱咐他,“跟那个小林远点儿,早点把姑娘追到手,带回家来给妈看看,你年纪也不小了……”   李女士后来说的话,择自动屏蔽掉了,反正每次说来说去都那样。反正择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这样热衷于繁殖。   不过小林那边,择有些愧疚,汽车开走不久,他曾回过头看了一眼,小林还待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小林站着,看汽车绝尘而去,心里有些淡淡失落,看着自己孤单的身影在夕阳之下越来越长,有几分萧立北风中的感觉,他摸出脖子上悬挂的戒指,轻轻地吻过上面的每一个字母:“这一次,我绝不会放你离开!”   喜宴在市中心的大酒店里面举办,阵仗很大,门口停满了豪车,不知道是哪些大人物的座驾。   择和李女士在拐弯处的路口下了车,步行到酒店门口的。   “阿姨,就你一个人来了!我叔叔呢?”见到他们来了,马屁君热情地迎上来。   李女士一瞬间有点受宠若惊:“小伙子还记得你阿姨啊,这孩子真不错。你叔啊,喝酒睡得跟猪一样,叫不醒,回头你替我劝劝。”   “瞧您说的,”马屁君油嘴滑舌的功力更胜一筹,把酒罐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叔那也是远近闻名的大人物……”   择听了想吐,看着他直冷笑。   李女士还想再聊些什么,马屁君的眼角瞟到了什么,匆匆说了一句:“阿姨,那边我有个领导来了,就先……”   “去吧去吧。”李女士看着马屁君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这也刚意识到人家可不是专门在门口等自己,也就是趁着等领导的空打发时间,她斜着脑袋对择说,“瞧瞧人家,你什么时候能这样争气给你妈我长长脸就好了!”   好不容易上了饭桌,李女士跟一群老女人互相吹捧互相贬低,择这才能松口气。   “小马甲,干什么呢?”择玩着手机,看到小林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择回消息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又放你鸽子了,以后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了。”   小林发过来一张捧着泡面的自拍照:“没有你,我做什么的心情都没有。”   择正要回复,却被自己老妈捅了捅胳膊,抬头一看,满桌的中年妇女都在盯着自己看。   李女士皮笑肉不笑地打圆场:“这孩子,就知道玩手机,要是追姑娘有这个劲头,早就领回家里面来了。”   “择啊,你跟大姑说说,那姑娘做什么的?”   择不动声色看了大姑一眼,大姑身体微微前倾,但脸上写满了不屑,很明显是认为李女士为了面子在吹牛。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个时候否认就是打了李女士的脸,负了自己的面子,出门在外,全靠一张嘴巴糊弄,反正她们也不会追到学校里面去查。   择就开始说了:“他是体育老师。”   “老师好啊,老师稳定,体育老师又是闲职,挺好。那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她家里做生意的,”择说,“她现在开的那辆宝马就是她爸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样说来,条件还真不错,”他大姑本想将他一军,没想到对方条件这样好,她自己有些后悔要问,害的自己风头都被抢走了,“那你什么时候带过来给大姑瞧瞧?”   择体内的演员气质被充分激发了,他面带红晕地低下脑袋:“这才认识两天,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   “你努把力,争取过年的时候把人带回来,”他大姑讪笑着,迅速把话题重新转移到她家大儿子的身上,“他还没毕业,轮船公司去学校里招聘,把他给招上了,开出一个月十五万的工资,就这,人家还不想去……”   周围人纷纷向她投去羡慕的目光,夸她养出了一个好儿子。   择根本不敢去看李女士的脸色,已经可以感觉到李女士身上散发的阵阵寒意。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一个工具,李女士养育他根本不是出于爱的目的,而是要养出一个道具,道具让她扬眉吐气,她就给道具好脸色,道具让她脸上无光,她就赶快把道具藏起来,恨不得划清界限。   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之中,他自己也要发疯。   真是煎熬,折磨,之前小林提出的建议,又一次窜进他的脑海,搬出去住吧,对谁都好。   鬼使神差一样,择给小林发出消息:“我想搬出去住。”   择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地下过决定,这一次搬出去的想法可以说是排山倒海一样压倒一切理智。   “好,那我明天去接你。”小林也很痛快地回复了他。   晚上回到家,小林主动给择打了个电话。   择当时正在客厅陪皇太后李女士看偶像剧,一见到来电显示,他脸色一变,立刻回到房间反锁房门接通了电话。   李女士看儿子神秘兮兮的样子,觉得这事儿好像有点眉目。   “怎么,你终于想明白了?”   择点点头:“我真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你知道哪里有便宜点的房子出租吗?”   “搬过来跟我住,水电全免,猛男□□,价格公道。”   择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存折上有多少钱,当然硬气不起来,不管怎样,先搬出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见择半天不回复,小林乘胜追击:“明天我来接你,你先跟老板请个假吧,别惦记你那点儿破全勤了。”   “我东西没多少,我自己打个出租就成,”择说,“可要说服我爸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得好好想想。”   “要不要我去你家,给你当说客?”   “别,”择打断他,“你来?我爸妈非把你当人类公敌不可。”   “我杀伤力这么大?”   择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一个个都很怕我跟你走得近,真当我是什么国色天香的抢手货了!”   “你帅嘛,连我都得看紧一些,免得你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勾走了。”   多少年没有体会到这种走到哪里都被人惦记的感觉,择打出很多话,可写完之后回头看觉得肉麻,又都删掉,只简简单单说了一句“晚安”。   “晚安。”小林也只回了简单的两个字,却如此打动他的心。   择没想到,自己一个半大小伙子,因为这两个字,高兴得翻来覆去彻夜难眠,甚至早上醒来的时候,还发觉手机被自己抱在怀里。   “你今天不上你那个破班了?”李女士扯着大嗓门把择给轰炸起来。   “妈,我要搬出去住!” 第15章 姑娘都在家门口等你了   “我就知道。”   李女士抿嘴一笑,把择看的一怔。   这样镇定自若,丝毫不刨根问底,还是他家的李女士吗?   “人家姑娘都在外面等你了,你也真是的,要搬出去同居这么大的事,不早点跟妈商量……”李女士一把揪掉择身上的被子。   吓得择伸手护住了自己身上的隐私,什么?姑娘在外面等?   李女士丝毫不顾他个人感受在他的游泳圈上捏了一把:“快,赶紧起来,把东西收拾一下,麻溜的!”   李女士如同上战场一样,大包小包给择收拾好,择在一边打下手。   忽然,李女士触电一样跳起来抓着择的肩膀使劲儿摇晃:“那姑娘是不是不正经?”   “妈,你说什么呢!”择当时就有些急眼了,差点儿跟李女士吵吵起来。   李女士犯嘀咕:“这正经人家,结婚前就住到一起的恐怕没有多少……”   “妈!”择争辩道,“我们是认真的,不然也不会想到同居,您就别瞎操心了。”   “这姑娘来了,也不到家里坐坐?”李女士为自家傻儿子担心起来,害怕他上当受骗。   “妈,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他害羞。”择拎着大包小包走出家门,一眼就看到一辆宝马停在家门口。   副驾驶座上的姑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慢?”   择怔住了,这姑娘笑起来真好看,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儿要以为自己真有一个女朋友,但是那个戴着帽子一脸黑线的司机怎么这么熟悉?为什么一脸怨念地盯着他。   好吧,原来,小林充当了一回司机。   择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中,火速上车与老妈挥手告别。   副驾驶座上那姑娘笑容甜甜地冲李女士挥手:“伯母再见!”   “好,再见,有空过来走动走动!”看的出来,李女士对这姑娘是一百二十个满意。   汽车行驶了一段路,车上没有任何人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拐过一个弯道,小林把车停在路边,伸手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副驾驶座上的女孩。   女孩拿了信封,开门下车,三两步就消失在拐角处再也不见。   “啪”的一声,小林一巴掌甩在择的脑袋上:“还看?姑娘这么好看?”   “你吓死我了,”择捂着心口,终于全然放松靠在座椅上,“大早上的,我妈跟我说有姑娘在门口等我,可把我吓了一跳,你猜我当时想什么?”   “你想什么?”   “我以为你男扮女装去接我了,那一开口不就露馅了?”   “我女装?那还能看吗?”小林戳他的脑袋,“别给我岔开话题,妹子好看?”   “好看。”择在小林还没来得及发火的时候,胳膊绕在他的脖子上面,“好看是好看,可是没有老公帅!”   “这还差不多。”小林拍拍他的手臂,“我已经替你请假了,一会儿我们先回家,把东西放了,再去商场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   回到小林家,择把行李箱拿出来站在门口左顾右盼:“我睡哪一间?”   “当然是跟我睡一间。”小林说着,就拉着择的行李箱上楼去。   可择这个时候态度异常强硬起来,宛如初入大观园的林黛玉,本来就是客人,怎么好意思与主人同睡一张卧榻。   没别的办法,小林把他安排在隔壁的卧室里,帮他铺好床单被褥,里里外外弄得整整齐齐。   择逆着光,看着小林入了迷,小林肤色白皙因为忙前忙活泛了红,是稚嫩少年的青春活力,但他眉目之间的专注,又有几分男人的味道,把择给迷住了,鬼迷心窍地走到小林面前去。   小林一抬头,发现一个大活人直勾勾盯着自己,半句话也不讲:“怎么了?”   “啵”,择捧着小林的脑袋就亲了一口。   小林被亲的愣了一秒,随后翻身将择反扑在床:“嗯?皮痒痒了?”   “别,别闹,”择抬起胳膊挡他,“大白天的,你还要白日宣淫不成?”   小林竟也听话,头埋在在他身前,闷闷地说:“那就晚上再宣。”   择起身整理自己的行李箱,掉出一条裤头,小林捡起来对光一看,哟,还破了一个洞。   择羞红了老脸一把抓过去,又被小林抢了回来扔进垃圾箱里。   “跟了大爷还能少了你的?”小林拍拍他的屁股,“走,大爷给你全副武装一番,你底子不错,拾掇一下就是标准的衣冠禽兽!”   两人在家门口打闹了好一番,这才安安稳稳坐到车里再度出发。   小林把车停到了一家大商场里,进了店就把架子上的衣服好一顿拿给择试穿。   择一看,吓得连忙告诉摆手:“不成,不成!你看看这衣服,左右都不对称,还破了一个洞,这能穿吗?”   “叫你去,你就放心去!”小林连推带哄地把择弄进更衣室里去。   择出来的时候,小林看着是眼前一亮,几乎都不能自主呼吸了。   但恐怕也只有小林看他是有惊艳的感觉。   择在镜子面前左转右转,抬了抬自己的肚子:“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显眼了?”   导购小姐上去一句:“这个不适合您。”   说着,导购小姐就把择领到了老年人专区,给他挑了几件直筒麻袋一样的衣服:“先生,我看这件很适合您。”   小林当时就急眼了:“这是老年人穿的,穿上去一点儿年轻人的朝气也没有。”   “您自个儿看看,这身材,真不是我说,”导购小姐一副很懂行的样子,“能穿的也就没多少……”   “就是,我觉得人说的挺对的,”择不但不给小林帮腔,反而附和导购小姐,一起来埋汰自己,“我这年纪,这身材,老头装正好!”   “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能穿老头装!”小林差点就当众跟择吵吵起来。   择搓着手:“我这身材,不能跟你比。”   “算了,”小林拍拍他的肩膀,“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给你买瓶水。”   “我跟你一起去,”择从卖场的沙发上起身,“怎么能麻烦你……”   “我要你待着,你就待着,听话。”小林把他重新按回到沙发上,随后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   择无聊,抬眼看天花板,低头看地板,无意中听到刚才那家店铺,为他们服务过的导购小姐在小声议论:“刚才那个你看到没有,一身的破烂,也好意思来我们这儿?指定是买不起,试半天又说不买,这种人我见多了……”   虽然这话就像大耳刮子一样让人难受,可择觉得人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买不起这里的衣服。   买不起,听不得被人议论,但他躲得起,他起身朝小林消失的方向走去,却看到小林手里已经买了一瓶水却溜进另外一家店里面去了,他走近了,听到小林对店员的无理要求,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一会儿,我带个人过来你们店里面买衣服,”小林将两张百元大钞塞进导购员手中,“务必给……”   “这个真不用,”导购小姐把钱推回去,“为客人服务是我们的职责。”   “你拿着,”小林不由分说强行塞了回去,“没有别的要求,不要说他胖,不要说他老气,做的到吗?”   导购小姐大概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不知所措之间郑重地点点头。   择看到小林要出店,急忙后退十几步,随后慢悠悠走上前来与小林打招呼:“原来你在这儿,我就说哪里都找不到你。”   “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小林快步走过去,责备地将水塞到他怀里。   “长成我这模样的,你害怕被人拐跑不成?”   小林一只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害怕你跑得太猛,把咱俩的孩子掉了,我拿你是问。”   “不是没有弄进来吗?哪来的孩子,”择翻了个白眼,“再说了,我想有,我也没有那功能。”   导购小姐看到小林带人进来,急忙迎了上去,她原本已经巩固了心理防线,以为进来的会是一个中年油腻男子,却没想到是择这样的,她愣了一下,打量一眼,这身材,这长相也是可以的!   “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适合他的衣服?”小林看到导购盯着择入了神,咳嗽一声,不动声色将导购小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有,当然有,请跟我来。”导购小姐急忙点头,按照小林的意思,给择挑了些时髦又遮身材的衣服。   不得不说,穿衣是一门邪术,只要功夫深,两百斤也能看上去像一百斤。   择对着镜子照了照很满意,但是他却摇摇头,转身要回到试衣间换回自己的旧衣服。   小林急忙拉住他:“怎么,你不喜欢?可我喜欢的很。”   “不是,”择用口型告诉小林,“我也很喜欢。”   “那为什么不买?”小林问。   择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这里是专卖店,贵!我拍照,在某宝上一搜,就能搜到同款,价格便宜很多!”   小林哭笑不得:“那不一样的,你只管买。”   说完,小林就拉着择去去前台结账,前台算了一下,告诉择:“一共四百块。”   “看吧,根本就不贵!”小林说着自顾自掏出信用卡给择刷了,抓起他的袖子就往外走,好像他走慢一分钟择就能当中把衣服撕掉一样,“现在又优惠,店里做活动,很便宜的。”   择哭笑不得,他不傻,知道这是什么店,可谁让那自以为聪明的小傻子非要演戏,他也就只好配合着装傻,至于这次买衣服的钱,他会想办法还上的。   “他们都在看你,”小林为他整了整衣领,“你现在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喜欢了?”   “笨蛋,”择难为情地低下头,拉着小林快走,“他们不是看帅哥……是在看两个大男人不清不楚地牵着手在路上走……”   “不清不楚?”小林一把将他按到墙壁上,手上不安分起来,“是这样?还是这样?” 第16章 带你去个好地方   “别闹了。”择有些害羞地背过脸去,他的小肚子正紧紧贴在小林身上,叫他有些难堪。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小林的流氓点到为止,叫内心有些期待的择隐隐有些小失落。   小林带着择七拐八拐来到一家小店前,地方很难找。   择抬头看一眼招牌,粉色,暧昧,有几分纠缠不清的味道:“绮爱,我好像在手机软件上见到过这一家,情趣酒店?你口味这么重?这不好吧……”   这一天,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择从家庭中拔根而出的第一天,他内心生出肆意的张狂,想要把从前没有做过的事情都做一遍,因此,就算小林带他去这种地方,他也根本不会抗拒,除了害羞,内心还在拼命地压抑着兴奋。   “绮爱在那边,”小林朝对面一指,“这家是漪媛,一家主题酒吧。”   择揉揉自己的眼睛仔细一看,哈,果然是自己闹了个大笑话出来。   “我本来想着今天是你搬出来第一天,来酒吧喝酒庆祝一下,但,”小林说着,上前一步,半个身子倚靠在择的身上,“但如果你想用别的方式庆祝,我也奉陪到底,是上是下,任君挑选。”   “谁满脑子想的都是那种东西?真当别人整天记挂你那根东西?”择面皮薄,不肯承认,“我就想去酒吧里转转。”   说着,择大步走了进去,小林急忙跟上去。   “这家酒吧为什么叫漪媛?怪怪的!”择皱起眉头,觉得内中霸气冷淡的装修与外面那个有软软暧昧的名字十分不符。   “这件事,你得问老板,我哪里知道。”   择说:“看你的样子常来这里,我以为你知道。”   “很多事情都习以为常了,渐渐地就不去想了。”小林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另有深意,但很明显,择并不能读懂这深意。   两人在吧台落了座,小林点了两杯“深水□□”。   “这酒听起来很猛。”   小林说:“你会知道,它和我比起来谁更烈。”   酒保把酒推到他们两人面前,小林扯开最上面的扣子,啜了一小口酒水,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家教风度,若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荤话,一定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以为这是个不谙世事的纯情大男孩。   “那边有人在盯着你看。”择顺手一指。   小林回过头去,正看到一个长发姑娘急忙转过身去。   “看起来你很受欢迎。”择拍拍小林的肩膀。   “幸好我是个弯的,给男同胞们留一条活路,”小林说,“你可要知道现在男女比例多么失调,你我内部消化一下得了,给广大光棍一个做爸爸的机会。”   “你愿意消化,我可说不准。”择顶了一句。   小林一只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随后下移,捏捏他腰上的游泳圈:“咋的,还想弄个同妻去祸害别人?”   “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谁说我要跟你过定一辈子了?”择说,“真把自己当香饽饽了?”   “是不是香饽饽我不知道,”小林说,“我从来都把自己一根按/摩/棒的位置摆得很正。”   “不说了,你的好运气来了……”择突然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小林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我要跟你一起去。”   择无奈地笑了一声:“又不是初中小女生,上厕所还要拉上小手,再说了,人家是专门来找你的!”   小林顺着择的目光回头,发下刚才那名盯着自己的长发美女正袅袅娜娜走过来。   择把手从小林掌中抽走,拍拍他的肩膀钻进洗手间去了。   “你好,请问这边位子有人吗?”长发美女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虽然开口发问,但是在小林回答之前,她整个人已经坐了下去。   小林眼神粗粗扫了一眼这姑娘,白色上衣,格子短裙,一身日式女高中生的打扮,再加上娃娃脸,看上去不像是能进入酒吧喝酒的年纪。   “说实话,这里有人,我的朋友马上就会回来,不好意思,请你挪个位子。”小林说不上渣男,只不过不愿意浪费彼此的时间。   女孩子咬了咬嘴唇,有一瞬间僵住了,但她很快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我不是对你有意思,你也别误会,我来找你,是想要跟你打听一个人。”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恐怕你认错人了。”   “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我要跟你打听的,是你的高中同学……”   女孩子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面前的小林眉头迅速皱了起来。   “高中?”这两个字在小林那里,似乎是一个禁忌的词语,他盯着女孩子死死地看了一眼,眼神如同刀子,要刮去骨头上的肉,“你知道什么?”   “我姓周,你也许听过,我要跟你打听的人叫做江名男,你跟他是朋友,一定有他的联系方式……”   不知道是哪几个字触怒了小林,前一秒还在侧着头听人说话的他突然整理衣装转头就要走,周姓女孩一把拉住他,但他的动作更快,反拧了对方的胳膊。   小林盯着她,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说:“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知道什么,如果你想拿任何事来威胁我,那你一定会后悔!”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人群的注意。   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对待一个长相不差的女孩子,这无异于是向公共厕所里面扔□□,是要激起公愤的。   是以很快有人围过来,要小林放手,或者他们要英雄救美。   择从洗手间出来,正遇到了早上冒充他女朋友的女孩。   择主动上前打了招呼:“这么巧?”   “你也跟朋友来玩?”   两人聊着,顺便加了个微信,毕竟以后李女士少不了查岗,后续拍点照片也是需要的。   “秦柔?”择看了一眼她的微信名,“这是你的真名?   ”   “你可以这么叫我。”   可以这么叫,并不等于这就是她的真名,但代表这是择所能接触到的范围。   两人有说有笑朝着吧台这边走,择一眼就看到这边围了一大堆人,甩下秦柔,他剥洋葱皮一样一层一层突破包围圈,迅速阻止了小林的暴行:“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林松手:“没什么,我们走。”   说完,小林拉着择快步离开。   他们走得很快,所以没有能听到酒吧里人们对他俩的议论,也没能看到秦柔把坐在地上的周姑娘扶了起来。   “你刚才是在做什么?”择问,“为什么要跟一个女孩子动手?”   “她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一时气不过。”   择说:“对你动手动脚?那你也不能打人。”   “我没打她,”小林看上去有几分暴躁,他把自己的领口扯了扯,“如果以后你见到她,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反正我觉得你今天做的挺过分的!”   小林突然停下,一把将择扯进巷子里,给他来了一个法式湿吻,几乎要把鼻子啃下来的那种。   择摸摸自己的鼻子,咂咂舌,意犹未尽地用手把小林的脑袋朝自己这边送。   但小林却只是把扎人的脑袋凑到他肩膀上,闷闷地说了一句:“你不要离开我。”   “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我们这不是都住到一起去了?”   小林说:“反正你不能离开我,如果有人在你耳边说什么,你一定不要信!”   “好好好,我不信。”择没办法揉着这只狼狗的脑袋,有一种自己是奶妈的感觉。   “亦茗,刚才你是怎么了?”秦柔秦柔将她扶起来,“那个男的怎么这样,之前跟他接触的时候还没觉得他是这种人!”   “你跟他认识?”听到这里,周亦茗马上死死地抓住了秦柔的胳膊。   “亲,不是吧,一个男人而已,又不是没有更好的,你还真看上他了?”   周亦茗摇摇头:“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虽然他是长得很好看我承认,但是我找他是有别的事情。”   “就今天,那货要我冒充另外一个人的女朋友,他还开车去接那人。我看他八成是那个……”秦柔对她挤眉弄眼,“你找他做什么?”   “我找他,是想要他一个朋友的联系方式,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但他那个朋友,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秦柔看周亦茗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有些吃惊:“你初恋?”   周亦茗低声应到:“嗯,算是。”   “那他给你了吗?”   周亦茗摇头:“没有,不知道哪句话惹恼了他,他什么也不肯说,还威胁我让我不要乱讲。”   “他为什么这么反感你?是不是他有什么小秘密攥在你的手上?”   周亦茗疑惑地摇头,但忽然她身子顿住了:“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之前高中发生的一件丑闻……” 第17章 你怎么会有她的联系方式   小林二话不说拉着择上了车。   择疑惑地系好安全带,不明白小林的脸为什么这么臭:“我们好像还有东西没买。”   小林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一会儿我去买,你坐在车里不要动。”   到了地方,小林果真二话不说自己跳下车去。   择试图拉开车门,却发现车门被锁上了。   百无聊赖的他只好翻着手机,发现那个叫做“秦柔”的女孩子给他发微信:“明天中午你有空吗?”   “明天我上班,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的,我其实也跟我妈撒谎说我有个男朋友,我妈不信,一直催我去相亲,你看明天方便一起出来吃个饭吗?我和你拍几张照片,这样我们两个就都省心了。”   “当然,”择爽快地答应了,“你公司在哪边?我看看中午来不来得及赶过去。”   “别,还是我去找你好了。”   择把自己的地址发过去。   “事情成了吗?”周亦茗压在秦柔肩膀上,小心翼翼地问。   秦柔挥了挥自己的手机:“你姐们儿出马,还有摆不平的事?不过话说回来,这都几年前的事了,你还这么上心?”   周亦茗搂住秦柔狠狠亲了一口:“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我这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却一天到晚客串人家女朋友的当然不懂,”秦柔冲她眨眨眼,“但是亦茗,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假如你真的联系上人家,可人家都结婚了,那你该怎么办?”   “他要是结婚了,我就拉着他从楼上一起跳下去,谁也不要活了!”   秦柔看着周亦茗,眼神里闪过几分对她的担心:“亦茗,你要不要这么认真?”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周亦茗只说了这么一句,但到底她心中有什么数,那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小林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正看到择按下手机的电源键。   “跟谁聊天?这么开心。”   择说:“我妈,跟她又扯了好几个谎,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的演技。”   对上小林紧锁的眉头,择问他:“不信?要不我把手机给你看?”   小林这时候眉头才真正舒展开来:“哪能,你说话我能不相信?”   两人回到小林的住处时,天色还不算太晚。   择看了看指向九的时针,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打发时间。   “晚安。”   “晚安。”   择率先打了招呼,砰的关门声算是告诉小林,今晚上他没有要一起睡的意思。   可他有些认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这屋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他听到隔壁传来“噼里啪啦”东西被砸碎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如同动物压抑的喘息声,他有些担心,冲过去拍拍小林的房门:“你睡了吗?”   屋子里不见有人回应,那奇怪的声音却并未消失。   他急了,四下望去,没有什么工具,只好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门板。   别看他胖,却不壮,一脸撞了三四下,都没有把门撞开。   但此时,屋子里却安静下来,没有任何的声响。   择急了,向后倒退几步,加上了助跑,闭着眼向门冲去。   可预料当中迟钝的疼痛感却始终没有传来,他撞进了一个温热的带着弹性的怀抱之中,甚至还带着小林一起倒在了地上。   小林痛苦地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滚动,面色看上去有些惨白。   择趴在他身上两三秒这才缓过劲儿来,抬头环顾四周一眼,所有能移动的摆设几乎都被扫在地上,变得破碎不堪,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浩劫。   “这是怎么了?”择摇摇晃晃爬起来,地上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没什么,我不小心弄的,”小林从地上坐起来,揉揉自己的后背,将手握成拳状放在自己的腿上,“这么晚了,是我吵到你了?”   择指了指墙壁:“我听到一阵声音,担心你出事了,就过来看看。”   小林垂下头,目光盯着地上某一处:“我没事儿,你去休息吧,明天上班我送你。”   择没有多说什么,识趣地自己退出门去,顺手关上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越想越后怕,各种变态杀人狂的故事涌到他的脑海之中,他用椅子抵住房门,还觉得不够,摸出了一把水果刀放在枕边。   择关好门之后,小林才将拳头松开,手掌上面沾了黏腻的血液。   他被择撞倒的时候,正好躺在破损的玻璃灯罩上。   他从床下搬出医药箱来,对着镜子自己处理了伤口,手法很娴熟。   经常用,自然就不会生疏。   第二天早上,小林去敲门叫择吃饭的时候,听到门后传来挪动椅子的声音,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他很识趣地在敲完门之后退到厨房里去了。   “你洗漱完就下来吧,不然饭菜都要凉了。”   “好,我知道了!”择把椅子推回原位之后才扯着嗓子冲门的方向喊了一句。   “你在想什么?”择下楼之后看到小林对着面前的盘子发愣,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没,在等你。”小林嘴上说没有,转头又问,“昨晚上真是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没事儿。”择挤出一个尬笑。   小林垂下头去吃饭,但他察觉得出来气氛有些不对劲儿,都怪他,又一次情绪失控了,好不容易跟择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又有了几条裂缝,他会想办法补偿的。   择不要他送去上班,小林也不勉强,害怕是正常的,他一向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会令人害怕的。   中午午休的一会儿工夫,小林给择打电话。   “你有什么事儿吗?”择的声音有些低沉,伴随着微不可察的不悦。   小林说:“总吃外卖不健康,我自己做了些吃的,给你送过来……”   “不用,”择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尽量缓和一些,“我都吃了,你别来了,白跑一趟,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小林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被挂断了。   “不用吗?”小林眼底闪过一丝阴影,他拿出手机来,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喂,老李,他在哪里……”   正与秦柔相谈甚欢的择没料到小林风风火火出现在他们面前,还直接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秦柔的对面。   “你们两个出来吃饭,怎么也不叫上我?”小林随意将两条腿交叉叠放,露出一脸阳光的笑容。   “我们出来拍拍照,给他妈妈看。”秦柔抢着回答。   小林早已经注意到择微微张开又合上的嘴巴,心里对秦柔的说辞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正好,我来帮你们拍。”   “好呀!”秦柔说着就拿起筷子来夹菜,做出喂择的姿态。   小林眼睛在桌子上扫了扫:“那就用你们的手机吧。”   说着,小林去拿秦柔的手机,秦柔却一把抢过去,抱在胸前。   小林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难道,你们有什么小秘密不成?”   “哪有,是我的手机像素不高,不好用。”秦柔这样解释。   “那就用你的好了。”小林说着,手去摸择的手机,没想到择也抢先把手掌覆盖在手机上,讪笑。   “我的手机像素也不好,手机老卡,还是用你的吧。”   小林说了声好,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告诉择:“嘴巴张大一点,被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哪有一点儿谈恋爱的样子,对,再靠近一点!”   他们每靠近一点,小林心里的刺就扎深一点。   “好了,你们看看,效果怎么样?”小林拿给他们两个看,“我手残党,见谅。”   “可以啊,我觉得还行。”   “那我发你,你微信号多少?”这话是小林对秦柔说的。   “不用,你先发我,然后我转她就行。”择随口这么一说。   小林眉头微微一皱:“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加的微信,怎么我还不知道?”   择冒了一身的汗,他不知道该怎样向小林解释这件事。   “哟,这是吃醋了?”   秦柔反应很快,迅速岔开话题,“你们两个再这么秀恩爱,我可要被虐死了。”   “哪有,我们就是普通朋友,”择反驳道,“哪里有什么恩爱好秀?这是我哥们儿!”   “对,我们是哥们儿。”小林不动声色用自己的脚勾住择的小腿,来回地挑逗。   桌面下发生了什么,秦柔并不知道,她只是担心地看了择一眼:“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有……”择说话都不能,小林知道他的敏感点在哪里,弄得他心里痒痒,身体也不受自己控制了。   秦柔眼看小林在这里,也不好再跟择商量什么:“那以后有需要再联系。”   “好。”   秦柔走后,择立马跟黑着脸的房东大爷解释:“我们就是昨天在酒吧遇见了,就顺手加了微信。”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没有必要向我解释。”小林嘴上这么说,可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有些不高兴了。   “你吃饭了没?一起吧。”择招呼服务员再加一双筷子。   小林起身走向卫生间:“你先吃。”   房东大爷恼了,择也不敢下筷,乖乖等人家回来,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小林,发消息才发现小林的手机根本没带在身上。   “他是不是出事了?”经历了昨晚的胆战心惊,择认定小林有些躁狂症或者其他病症,害怕他一不留神淹死在厕所里,于是只好去卫生间找人。   “小林,你在里面吗?” 第18章 卫生间里面捉迷藏   择问,没有人应,他心里一下子有些发慌,害怕自己这炮/友兼房东老大万一嗝屁了自己心里可真的要过意不去,所有隔间只能挨个找过去。   有个隔间门没锁,但是听到里面有响动,择走过去一把就推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油腻的胖子狠狠推了他一把,害的他撞在墙上,弄了个腰酸背痛。   “变态啊!”胖子冲他竖了个中指,提溜着自己的裤子,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择还想骂他是变态!上厕所不关门是有什么特殊嗜好吗?他揉揉自己的脊梁骨,突然背后有人反剪他的手,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拖进一个隔间去了。   大脑还来不及发出指令,他的脸被粗暴地抵在冰凉的墙壁上,身后那人很不老实地开始亲吻他的面颊。   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如同坐过山车,一颗心高高抛起,轻轻坠地,他又惊又喜:“小林,你这是做什么?”   “做你!”小林说话间已经灵巧地唤醒他的身体,“你不想吗?”   择好面子,说不出“想,非常想”这样的话,只是全然放弃了抵抗,享受小林有些粗暴的对待。   两人情浓之时,却听到外面传来走动的声音。   两人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择能体会到自己的心脏和小林的心脏都在胸腔里面猛烈地跳动,两颗心还特别不安分,似乎在喉管里面来回跃动。   外面那人脚步声迟疑一下,随后快步逃走了,不知道是疑心见了鬼还是已经窥见他们在做什么勾当。   择尤其害怕,反复确认隔间的门被锁的死死的。   两人完成最后的和谐,小林的手将他的指缝填满,两人一同握紧了对方的手,好像在举行某种古老的宗教仪式,似乎这样做就永远会嵌入对方的灵魂之中永远不再孤单。   择气喘吁吁地转过身去,正对着小林,两人相视一笑,眼神都十分迷离,都没有从几近真空的愉悦中回过神来。   “我帮你。”小林蹲下身子,为他整理衣装。   “你的脸怎么也这么红?”择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小林一把抓住他的手,就要亲吻他的手背。   “别,还没洗手。”   小林露齿一笑:“我不嫌弃。”说完就来了个意味深长的吻。   “你什么时候跟她要的微信?我怎么没有见到。”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小林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刷”地一下消失了。   “就为这事儿跟我生气?”择刮了刮他的鼻子,“还说不吃醋!”   “谁让我稀罕你。”小林低下头,看着地板像个迷路的小男孩,在等待家长伸出一只手将他拎回家里去。   “我就是从卫生间出来遇到她的,就随便聊了几句,毕竟她冒充我女朋友,骗局要做的像一点,不然我妈问起来不就全都露馅了?”择拉他站起身来,“不过话说回来,我妈好像特别讨厌你,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改天去拜会一下。”小林冲他眨眨眼睛。   “别,如果我告诉我妈我分手了,最多挨一阵叨叨,如果我把你领回家去,我们两个都别想站着出门去!”   “不过说真的,那女孩今天约你到底是有什么事儿?”   “说半天你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小林说:“在路上随便拉的,我哪知道她叫什么。”   “您老人家还真是心大。”   小林告诉他:“又不是皇帝选妃,要查人家祖宗十八代,长得好看会说话就成。你别岔开话题,她找你到底是为什么?”   “你……认识一个叫做江名男的人吗?”择问他,“这名字,有意思!”   小林的眉头顿时紧皱堆成了山丘:“又是找他的?那天在酒吧里,有个女孩就问过我。”   “秦柔和她也许是朋友……”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小林突然间扯着择的领子,瞪着眼问他,“她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择盯着小林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和他发红的眼睛,有点儿被吓到了:“没,就说她朋友想要江名男的联系方式,让我对你旁敲侧击一下。”   “真没有?”   “真没有!”择勾着小林的衬衫纽扣,“怎么,你小子中学那会儿是不是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勾当?要不怎么这么担心别人怎么说你!”   “我倒想惊天地泣鬼神来着,家里管得严,”小林说,“我不是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我只是不能容忍哪怕有一点点失去你的可能。”   “油嘴滑舌的,那你到底有没有,来个准话,我跟人姑娘说一下。”   小林摇摇头:“我以前的同学都不联系了。”   “可是她说江名男以前可是你最好的哥们儿,别人的没有,他的你能没有?”   小林无奈地摇摇头:“朋友其实只是特定时期的产物,我跟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择还想再问什么,却被小林当头一棒打醒:“你是八卦之魂燃起了吗?不去上班了?”   小林本想把择送到公司楼下,可择坚持不让,说是两个男的并排走感觉不好,容易让人误会。   “我去上班了。”择进公司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去吧,晚上见。”小林冲他挥挥手,两人谈话语气之间流露出来的熟谙,仿佛已经是退休的老夫老妻了。   两人同时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择的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伸手捂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场景好像有些熟悉,他的内心是极大的不安,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溜走。   “不好意思,我帮你问过了,他没有江名男的联系方式。”择给秦柔发去消息。   秦柔一看到他的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你问他了?”   “对啊,不然我要怎么办?”   秦柔那边沉默了很久,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才又发过来一条消息:“我不是那种背后说人坏话的人,但是小林真的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他非常危险,你最好也赶快离开他。”   “为什么这么说?”择对于一个外人这样子诋毁小林感到不满,但他看对方是个女孩子,不好直接翻脸。   “他有跟你说过他高中的事吗?”   “没有,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感兴趣。”   秦柔说:“别的事情你都可以不感兴趣,但我这里有一个故事希望说给你听。”   整整一个下午,小林都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慌乱,本来下午第二节 有一节体育课的,但是临时通知他语文老师跟他调课,他也不想继续心慌下去,想要回到家里去睡会儿,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   开车回到家中,小林推开门的一瞬间就发觉了不对劲儿。   家里有人,他蹑手蹑脚走上楼去,找到了声音的源头:择正蹲在他的卧室里,翻找着他的抽屉!   “你在找什么?”   择正盯着手上的东西看的出神,一回头就看到小林那张脸正端在自己面前,简直就像恐怖片里无处不在的恶鬼,吓得他向后跌坐在地上。   小林不动声色瞥了一眼他手里拿的东西,冲他伸出手:“我扶你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择向后退了几步,退到墙边去,自己摸着墙壁缓缓站起来,手上因为愤怒而不住地颤抖,他右手亮出一把水果刀来:“让开!”   小林看他一眼,反身却锁上了房门:“你这是怎么了?我们谈谈。”   择显然是第一次用刀指着别人,他的手是抖的,声音也是抖的:“你让开!”   “发生了什么?我认为我们一向相处的非常好。”小林一步步紧逼他,靠近他,最后择手中的刀尖就顶在小林的心口处。   小林握着刀身:“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我们可以谈谈,你的刀就指在我的心口上,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看小林根本不拿这把刀当回事,择也就不提着它防身,随手把刀扔到一边去,把左手那叠照片甩在小林脸上,愤怒地问:“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拍的,打算用来干什么!”   小林蹲下身,慢慢将照片一张张捡起来整理好:“浴室光线不好,但是拍出来很有味道。”   “有味道?你TM的再跟我说一遍?”择揪着他的衣领,“你什么时候拍的?为什么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照片上,择躺在浴缸里面,浴缸里的水早已经被放干,他蜷缩起身体,身上还有些泡沫没有被冲掉,是赤条条的,而他对于被拍摄这样一组照片全然不知!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也想请你回答一个问题,”小林说,“你为什么会突然来我房间找东西?”   “不要岔开话题!”择嘶吼着将小林压在墙壁上,“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你应该有印象的,这是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小林不仅不挣脱他的禁锢,似乎还很享受的样子,只是看着他,微笑着,似乎他做什么都是好的,“后来你睡着了,我拍照片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是我的不对,我道歉。但只是自己留着看的,没有其他意思!”   “你……”择才不管小林嘴上说什么,提起拳头就要朝他脸上招呼,但是终究不是好斗的人,拳头在小林那张娃娃脸前晃了许久,就是狠不下心来,“那天晚上,我为什么会困成那样,一点儿知觉都没有?是不是你在酒里面加了什么!” 第19章 她跟你说什么了   “我说话你会相信吗?”小林看着他,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又像是祭坛上的祭祀品,等待主人的发落,全然地放弃抵抗,不论主人对他做什么,他都欣然接受,甘之如饴。   “我要听你亲口说。”   小林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没有,现在你相信了吗?”   人类的愤怒源于内心的情感无法得到发泄,择的情感已经涌到了天灵盖,但是小林的话又极其诚恳,使得他无法发泄愤怒,这种感觉很不爽。   小林却顺势将他推倒在床上,那是一种不约而同的默契。   多余的情感和精力总是能找到别的出口。   择毫不留情地对小林又啃又咬的,弄得他身上好几处冒了血。   小林也丝毫不甘落后,精神上卑微地侍奉,身体上粗暴地对待。   两人糊里糊涂滚到一起去了,之前择已经想要搬出去另找地方住了。   滚完床单之后,择沉浸在温柔乡里面,似乎连站起来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更不要谈论搬家这种体力活,小林温顺地枕在他的胳膊上,呼出的温热气息喷在他的脖子上,像一只猫那样,让人安心。   择推推他:“你起来。”   “我不走,你不能离开我。”   择伸出手来在小林面前晃了晃:“你背上都是血。”   “伤口裂开了,”小林丝毫不在意,“昨晚摔了一跤,被玻璃灯罩扎了。”   “你去处理一下吧。”   小林不肯:“死不了人。要红细胞是干什么吃的?”   “可是床单被罩上面如果沾了血,很难洗干净。”   小林很是财大气粗:“那就扔了好了。”   “你为什么喜欢我?”   小林说:“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择迟疑了一会儿:“你还是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小林心里面咯噔一下,一只手摸了摸脖子上吊着的戒指,看择这样平静,他告诉自己择绝不可能已经知道了事实,于是他慢慢说:“我还有什么事瞒着你,怎么我不知道?”   “我年纪大了,长得还不好看,你条件这么好,没理由看上我,说吧,是不是我跟你喜欢的那个人特别像?”择幽幽地叹了口气,“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问过我怎么不认识你,现在想来,我应该跟你心里那个人长的特别像,所以你才认错了。”   小林放开手上的戒指,心里的那道坎一下子被抚平了:“后来秦柔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你高中那点儿破事。”   小林胳膊肘戳戳他:“别人怎么说我,你说来听听看。”   “你自己干过什么,心里面没点数?”   “从别人嘴里面听总是有不一样的滋味。”   择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心里有些难受,渐渐承认了别人只是把自己当替身的事实:“听说某人高中毕业以后,把自己的体育老师搞到床上,还发现了,害的那老师被学校辞退,因为是老师和学生,又是两个男的,这件事可是轰动一时!”   小林嘴角勾出一抹苦涩的微笑,也不说话,不知道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有胆子干没胆子认?”   小林说:“我不明白,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回忆就是一碗米饭,里面掺杂了石块,读取回忆,免不了要回溯痛苦。   “我已经成年了,我也不再是他的学生了,”小林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回忆中的痛苦隔绝在外,“我们是自愿的,可为什么,他躲着我?我愿意站出来,可他为什么不敢出现,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些?”   “可能……”择想要插话,可被小林打断了。   小林不停地说,不停地说,似乎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股脑倒了出来:“他为什么躲着不见我?明明是双方自愿的,可他为什么不出现,好像我是罪人,一切都与他无关!无论别人如何看我,我都无所谓,可唯独他为什么也要这样对我!”   “要我是他,我也恨你。”   小林侧过脑袋看了择一眼:“为什么?”   “好端端的工作就这么没了,人家不怨你才怪!”   小林摇摇头:“我不明白,踏实肯干到哪里都饿不死,丢一个老师的饭碗就那么重要?”   “瞧瞧你们这种富二代说出来的话,你知道找一份工作有多么不容易吗!”择揉了揉小林的头发,“现在这国情,你们也不知道避讳,做做地下党,还敢叫人发现了?”   “被别人看到的,不是我们主动公开的。”小林说,“同性恋不是病,怎么了不能说的!”   “不是谁都跟你一样的。”   “我怎么了?”   “你什么都不在乎,可别人不一样,如果我是那老师,我不打断你的腿才怪,进那样一所学校是多困难的事情,结果因为一个你,工作没了,还要被人说三道四,以后恐怕也再不可能进入学校任职了。”   “不明白,守着那种破饭碗有什么活路,”小林抱紧了择,就像骑在书上的考拉,“你不要总把富二代挂在嘴边,当初我跟家里面决裂,身无分文出来混的,这车、房子还有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打拼来的。”   “这不一样。”   小林问:“有什么不一样?”   “你只要考虑自己,而不是谁都跟你一样的。拿我自己来说,我有父母……”   小林打断他:“可人活着不是要做自己吗?”   “人活着也要考虑别人,父母把我养这么大……”   小林又打断他,看样子是真的接受不了他的说法:“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你主动选择的,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也只有一次做人的机会,都考虑了别人,你这辈子还过不过了?”   择皱皱眉头:“你这是什么流氓逻辑,不跟你说了,说不过你,反正我就觉得人活着应该顾及父母的脸面,在意父母的想法。算了,不说了,再说我们就要打起来了。”   小林闷哼一声,更靠近他一些:“总之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幸运。”   “你有没有他的照片?我也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择说,“不知道我这个盗版的和正版的比起来,会不会太low了?”   “哪有,别瞎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任何人的替身,”小林说,“你是唯一的你,你比他更勇敢!”   听到小林这么说,择心里才算有些安慰,被爱着的人都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愿意成为别人的影子:“我想看他的照片。”   “那种东西我哪里会留着?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小林说着,佯装生气,背过身去。   择调整了一下身体,从背后搂住他:“好好好,大少爷说没有,那就没有!现在大少爷您先坐起来,我给您包扎一下伤口呗。”   “不包,就让我流血流干了算了!”小林气鼓鼓地又挪动身体远离择,“反正某人也不在乎我。”   “对!我就是不在乎你,”择贴近小林,“不过,你这种死法是不是太慢了?俗话说得好,一滴精十滴血,要血流完,另外一种方法是不是更快?”   “不给你!就不给!”   择站起来,双手叉腰地四下望去:“你家医药箱在哪里?”   小林佯装听不到,择麻溜地抽了一下他的臀。   小林:“在床底下。”   果然富贵能淫,威武能屈。   择给他擦药,这才发现他的身体上有许许多多细微的伤痕,看得出来当时伤得很重:“昨晚你为什么要把家里砸成那样子?”   “因为我生气,”小林说,“总害怕你会离开我。”   “害怕?”择问,“有必要拿家具撒气?”   “厌恶一个人,可我无可避免地成为了一个人。”   “你说的是你的家人?”   小林点点头,不愿意再多说,他厌恶他的父亲,发誓不会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可他不得不承认,他身上流着那人的血液,他也在不经意间成为那人的影子,用暴力浇灌不出温柔,伤害别人是一项可以被遗传也可以被学习的技能。   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和发泄愤怒,是那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他不敢承认,害怕把择给吓跑了,他的阴暗和他的芒刺,全部都要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没有什么隔阂是肉体的亲近解不开的。   到第二天的时候,择已经正式宣布了他对小琳房间双人床一半的占有权,并用实际行动证明这张双人床上的人他也拥有一半的使用权。   有时择会把小林做的双人份爱心早餐摆摆好发送到自己的朋友圈里面,不止是发给李女士看的,也是对小林满满的爱意和爱溢。   有人会在下面评论:“这是有女朋友了吗?”   择扬起手机问小林:“我该怎么回?告诉他我有男朋友吗?”   “这还不简单?”小林拿过手机来,替择回复。   择拿回去一看,小林替他回复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我不会勉强你的。”小林拍拍他的肩膀,“吃饭吧,一会儿我送你去上班。”   择将手盖在小林的手背上,感谢小林肯为他考虑这些事情。   小林知道要他出柜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他并不需要昭告天下,他所要的只是温暖的陪伴。   有时李女士不能欣赏年轻人的画外音,上来就问:“怎么光拍吃的不拍人?”   择回截图发给小林问他怎么办,要不要联系秦柔。   小林一直因为秦柔绕过他与择联系而耿耿于怀,告诉择:“你别联系她,晚上等我,我有办法。”   “你还能变成女的不成?”   晚上回家,择看到床上的“美娇娘”,差点儿笑出声来。 第20章 美好是用来破坏的   择扑上去,压他在身下,用手指缠绕他的头发丝儿:“哪来的假发?”   “买的,”小林手臂环在他脖子上,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看着颜色正不?这勾儿自然不?”   毕竟是阳刚汉子,翘起兰花指来,霸气按压不住。   “好一个娇俏的美少女!”择一只手压在他身前,“就是这假冒伪劣太严重了。刚看以为你波涛汹涌,用手一按,才发现你小子是假冒伪劣啊!”   “平的怎么了!老公你努努力,让我变成真的呗。”小林身上那件裙子蹭起来了,露出大长腿来凹造型。   “正事儿还没办,办完再办你。”择说着,掏出手机来拉着小林搞自拍。   拍完之后择反而嫌弃起小林来:“你这个脸,棱角太分明了,怎么看都不是个女的。”   “长得帅是我的错吗?”小林对着镜子补了补妆容,把假发摆正了,“你躺下,拍照的事交给我,你只要负责出脖子以下就行。”   择乖乖躺下,看小林躺在自己身上,拿着手机找角度。   “你行不行?”   小林白了他一眼:“一会儿叫你知道我行不行。”   择几乎都要睡着了,被小林推醒,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干什么?”   “看。”小林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择接过来,看到画面之中,一个女孩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镜头,背景是床单和某人肥硕的躯干。   “你可以的!”择说,“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说完择就发到朋友圈去了,发完之后举着手机就睡着了。   小林又把他推醒。   择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你老公我辛苦了这么久,是不是该有一些……”小林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话。   “哪里来的假太监?”择依然是要睡过去的样子。   “知道我是假太监就好。”小林扶着他,“没事儿,你睡,我自己动。”   “说真的,你什么时候愿意叫我在上面一回?”   小林笑着问他:“难道你现在不是?”   “你知道我说的是怎么回事,”择趴在他耳边,“你什么时候让我攻你一回呗?”   “改天吧。”小林的世界中“改天吧”等同于“想得美”。   “总是改天改天的,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择的抗议淹没在小林的亲吻之中。   黑夜是如此漫长,每一秒都这样让人贪婪地把握。   是他咕咕叫的肚子将两人从睡梦之中叫醒,小林麻溜地半/裸着给他做饭去了。   择只需要躺在床上嗷嗷叫:“我饿呀……”   小林在厨房里扯着嗓子回他:“早饭马上就好!”   择就像一个巨婴,倒在床上扒着被子不肯起床。   小林过来将他抱起,亲自给他穿上衣服,末了捏捏他的肚皮:“最近你的游泳圈小了不少。”   “都是老婆的功劳!”   小林把脸凑过去乞求奖赏。   择抱着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左脸颊香了一口,右脸颊接着一口。   小林将他背到楼下,把早饭端到他面前。   “怎么不吃?”小林摸着脸颊,“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看传说中的田螺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择笑笑,低头吃饭,内心是充盈和富足,他敢说从小到大的记忆之中还,小林是第一个如此包容他如此爱护他的人,连他的亲生父母都不曾做到。   越是珍惜,就越是害怕失去,一整个早上,他都在偷偷看小林,这一天分别的时候,他们用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时间。   “快走吧,”择把小林从自己的身上扯下来,“不然就走不了了。”   “没事儿,我腰不疼!”   择说:“我疼!”   “那你可悠着点,别操劳工作累坏了身体。”   “不累,最近分配给我的任务还算轻松。”   公司里的人见了择也总要跟他开两句玩笑:“交了个女朋友,整个人都大变样了。”   严格来说这话倒也不算错,被一个人爱着,会让人感觉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这种自信会彻头彻尾改变一个从前根本没有自我意识的人。   下了班之后,择会步行到离公司一百米远的地方,小林会在那里等他。   两人会选择逛街或者逛超市,为买哪件衣服或者买哪个牌子的洁厕灵而辩论一番,这是一顿真正无忧的居家生活。   然而,就在两人一前一后在挑选衣服时,却迎面与秦柔和周亦茗撞上了。   “要去打招呼吗?”择老远就看到她们,很不确定地问,他知道小林对秦柔有些意见,“或者要不要绕道走?”   “那取决于她们的想法,我们没必要躲着她们。”小林捏了捏他的手掌。   那边秦柔看到他们两个,估计有绕道走的打算,却被周亦茗拖到他们面前。   “好巧,在这里遇到你们。”   “是啊,出来逛逛。”小林一把揽过择的肩膀。   周亦茗盯着择的面庞捕捉他脸上每一丝表情,却最终有些失望,她问:“在你知道所有的一切之后,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留在他身边?”   “你已经看到了,”小林闪身挡在择的前面,“你要找的人我真的跟他没有联系了,也请以后不要再对我们有这样的敌意。”   “我尽量。”周亦茗拉着秦柔走远了。   择对小林说:“刚才你没有必要挡在我前面,我是个男人,她能吃了我?”   “我就不愿意让别人看你,一点儿都不愿意。”   择抖了抖:“你想的太多了,我这种老男人,只有你会为我吃醋。”   “你哪里老?”小林照理对他进行一番说教,“人家九十岁的还追在小姑娘身后满世界跑,你这才多大!”   “亦茗,你怎么了?”秦柔躲在周亦茗身后,周亦茗躲在柱子后面窥视已经走远的那两个人。   “姓林的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   秦柔问:“你就要在这棵树上吊死?你去找找当年跟那个江名男一个班的,我就不信只有小林有江名男的联系方式!”   “只有他会有,他们两个关系最好!”周亦茗白了秦柔一眼,“你以为我没有问过?别人都说高中以后再没有见过江名男了!而且江名男在这个世界上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亲人,除了姓林的,别的路都被堵死了!”   秦柔说:“最好的朋友?可我看这个小林对江名男有一种敌意。”   “当然,你也看出来了吧!”周亦茗攥紧了拳头,“当年,林变态的事就是被江名男坏了的,他当然恨他!”   “所以,你怀疑小林还没有放下过去,故意不告诉你那个人的联系方式?”   周亦茗点点头。   “可是人家两个看上去挺亲密的,再想撺掇那个呆子去为你找似乎不可能。”   “是挺亲密的,”周亦茗咬牙道,“慈禧太后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别人叫我一时不痛快,我叫他一生不痛快?”秦柔试探性地问着。   “他现在圆满了,可我不圆满,他不叫我好过,我也不叫他好过!”   秦柔扯扯周亦茗的袖子:“亦茗,要不还是算了吧,那个姓林的看上去很凶,我们也惹不起。”   “我们惹不起?借刀杀人会不会?”   秦柔问:“你的意思是,要离间他们两个?之前不是试过了吗?上次我把你告诉我的,都跟那个呆子说了,我保证没有少一个字,可你也看到了,人家根本不在乎。”   周亦茗冷笑一声:“不在乎一个故事,那我就把人给找出来,看他们两个是不是都不在乎!”   “你的意思是,”秦柔小心翼翼地看着状态有些癫狂的闺蜜,“要把当年,跟小林一起的那老师找出来?”   “那家伙被姓林的搞臭了名声,丢了工作,我就不信他心里没有怨言!我就是要把他找出来,叫姓林的好看!”   “可你要从哪里下手?”秦柔问,“茫茫人海,去找这样一个人谈何容易!”   “你就看我的吧!”周亦茗说完,就扔下秦柔,便出门去便打电话。   秦柔跺跺脚:“说好的跟人家一起逛街,又爽约,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货色,这么多年了,还一直勾着你的魂!”   三四天之后,周亦茗突然打电话约秦柔出来。   “怎么,你那位白马王子有线索了?”秦柔支着下巴问她,“又或者,你找到那个老师了?”   周亦茗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倒是说话,你这样子要吓死我了!”秦柔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对她说,“我觉得你有几分走火入魔了。”   “你自己看吧。”周亦茗从包里拿出十几张照片,甩在桌子上。   秦柔拿起来一看,十几张照片都是某一个班高三毕业留念照,但无一例外,每张照片上都有两团被涂黑的痕迹。 第21章 你当真将过去全部丢弃?   “怎么这些照片涂鸦都一模一样?”   周亦茗说:“你再看!”   秦柔一对比:“原来不是自己涂的。”   “当时他们先拍的毕业照,而后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学校也认为是一件丑闻,所以将底片给涂了,所有人发到手的照片都是这个样子的……”   秦柔说:“那你喜欢的人是哪一个?”   “我喜欢的那个,他没有去照相,合影里面没有他。”   “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周亦茗道:“应该死心了,说是应该,可人总是不甘心的。”   心里的执念就是放不下。   没有两天,择早上一踏进公司门,就看到秦柔在那里等他,一见到他,就凑上了:“我想跟你谈谈。”   “不知道你想谈什么?”择还特意拉了秦柔一把,回头看看这里是不是不会被外面看到,做完这一切还要解释一番,“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爱吃醋,你也别见怪。”   “我明白,上次我越过他跟你说那些,他肯定要生我的气,只是,”秦柔不好意思地咬咬嘴唇,“有一件事,我还想麻烦你!”   “这个,恐怕不行。”择也明白上次周亦茗是把自己当枪使了,也没那么傻乎乎地一口答应下来。   “我朋友她生病了……”   “这件事你去找医生,我恐怕爱莫能助。”   择转身要走,却被秦柔一把拉住了,她另一只手从包里掏出病例来交到择的手上:“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择打开来瞥了一眼。   “亦茗,她有神经衰弱伴随着抑郁倾向,这几天每天都在做噩梦,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择说:“对于你朋友所遭受的一切,我表示很同情,但是我不是医生。”   “你可不可以去找找看江名男的照片?”秦柔说,“亦茗想他想的都要疯了,我只想找一张照片给她,也害怕她的病情继续恶化下去。”   “你说的那个人我又没见过,我怎么找?”择摆摆手,“我该上班了。”   秦柔拉着他:“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   眼看就要迟到了,楼底下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有人过来问择:“哟,这是女朋友?眼光不错!”   择除了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可不愿意今天这事儿传到小林耳朵里面去了,依照小林那个醋坛子的性格知道了又要生气半天哄不好的那种。   择只能先答应秦柔:“你把手松开,有话好好说。”   “那就说定了!”秦柔说着在择脸上亲了一口,伴随着一阵闪光,她旋风一般离开。   择摸摸自己的脸颊,去卫生间擦了半天才把口红印子擦掉,秦柔给他发消息:“这也是无奈之举,请见谅。”接着还配了一张图片,是一只小马扎,择认得出来这是酒罐子同志喝酒常用的坐骑,看来,这个秦柔已经去过他家了,是有备而来的。   其实这件事择想自己如果开诚布公告诉小林,也没有什么,但秦柔知道自家的住址,如果她跑到自己家里跟两个老同志说些什么,那麻烦就打了。   择胡乱抹了一把脸,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晚上小林来接他去餐厅吃饭,小林看上去心情也不错,不住地为剥虾,放到他的碗里。   看气氛不错,择就试探着开口:“看你小子现在人模狗样的,不知道以前是个什么样子。”   “以前也是这个样子,不过那时候一天到晚穿校服,灰头土脸的。”   “有没有什么照片,叫我看看呗。”   小林拿出手机来,择凑过去:“你手机里面有?”   “我网盘里面好像有。”小林打开网盘,软件提示要重新登录。   “怎么,我要不要避讳一下?”择说,“你的密码我还是不要看的好。”   “避讳什么?”小林凑到他面前,“你又不是外人,我□□密码都攥在你手里,区区一个网盘算什么?”   说着,小林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把密码输进去:“我爱打篮球的拼音就是密码。”   择心里感到一丝小小的愧疚,小林这样掏心掏肺对他,他却要做些狼心狗肺的事情,但是,经过一天的思考,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跟小林坦白,小林什么都不在乎,他不行。   照片翻看到一半,择说:“我要喝水。”   小林一看水壶里早已经见了底,招手又不见服务员来,提着水壶去找人了:“你先看着,我去给你加水。”   “好。”   看小林走远了,择麻利地把另外一只手上的油也擦干净,仔细埋头翻找起来,网盘里面照片不多,大多都是些风景照,从小林衣柜里那些□□短炮也想的出来他是个爱好摄影的,不过择对那些冷冰冰的机器不感兴趣,至今也弄不清长焦镜头和短焦镜头。   人物照十根手指头数的过来,他看了看,大部分都像是远远地偷拍,一个篮球场上,某个飞奔的身影。   “看的入迷?”小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提着水壶回来了,一屁股坐在他身边。   择登时后背上就冒出细细的汗珠,但好在小林没有对于他翻照片翻得这么快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这几张你知道我是怎么拍的吗?”小林甚至还主动提及。   择眨眨眼:“怎么拍的?”   “我假装在草地上晒太阳,趁所有人都不注意,偷偷爬起来,用手机拍了两张,都是糊的,可是害怕被人发现,不敢再拍。”小林向后靠了靠,仿佛回到那个闷热的午后,他正屏气凝神,等待捕捉那人扣篮的瞬间,一个影子却大步走来,懒洋洋地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他急忙把手机收起来,躺在草地上装睡,江名男用胳膊肘戳戳他,他装作闷头睡大觉,理也不理。   那时,他只感觉手中的手机被人抽走,他抬头,看到江名男举起手机对着那边的方向喊了一声:“老师。”那人朝这边回头看了一眼,他自己却先心虚,一下子将江名男扑倒:“你丫干什么!”   “糊了。”江名男把手机丢给他。   小林接过去没好气看一眼:“拍什么,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拍的。”原来那个时候,他也是害怕的,他何曾敢光明正大告诉旁人他喜欢的不是女孩子。   “小林……”择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没有想什么,看看还有些什么照片,我都不太记得了。”小林也往后翻,翻到某一张的时候,停也不停。   择抢过手机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照片?”   “跟一个很讨厌的人照的。”小林装模作样抢了两下,都被择挡下了。   择返回去看那张照片,身上的校服表明这是两个高中生的合影,太阳不错,风轻云淡,两人笑的开怀,左边的那个是小林,他的手随意搭在另外一人的肩膀上,右边的那人肤色是硬朗派的小麦色皮肤,瘦到面颊凹陷,颧骨高有些贴近眼角,这长相放到女人身上的尖酸刻薄,在男人身上就是个性急躁、冷酷和算计。   但好在都是少年,眉目显得清朗俊秀,随手拉出去都能出道的感觉。   “这是谁?”择说,“长得不错,你中学时代的情人?”   “不是,朋友和情人我分的很清楚,他是我朋友。”   “那他又怎么成为了过去式的?”择问,“看你高中的时候,应该眼光很高很挑朋友,既然他是你的朋友,至少说明你认可他,为什么到现在反而没有联系了?”   “他做些了过分的事,当时我说了些重话。”小林说,“高中毕业以后再没有见过他。这张照片我发你。”   “我又不吃他的醋,你发我干什么?”   小林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今天,秦柔来找你的麻烦?”   “你知道了?”择有些惊讶,“不,这我们公司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小林点点头:“知道一些,毕竟某人搂着女朋友的腰在楼下笑的那么亲密,逢人就介绍!”   说话间,小林的手还在他的肩上不重不轻地捏一下,以示惩罚。   “哪有,你如果在场,就能看到我只是皮笑肉不笑。”说着,择给他当场示范一下。   伴随着“咔”的一阵快门声,一道闪光灯让两人都一愣。   小林回头,看到隔壁桌一堆女生羞红了脸,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手机放到一边去。   “你坐着,我去处理。”小林说着,扶了扶帽檐,就走到隔壁桌那边去了。   他背对着择,择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到那群小女生猛点头,一脸羞涩地拿出手机来,也许在小林的美色外交之下,她们同意用小林与他们的合照去交换偷拍的照片。   反正小林就一屁股坐下,旁边的女生似乎得了帕金森综合征,颤颤巍巍拿出了自己的剪刀手,连笑容都定格了,荡漾到最大的幅度。   择有些失落,埋头刷手机,他以为小林才是醋坛子,自己又何尝不是?想到小林将笑容洒向四方普照大地,他就恨得牙齿痒痒,想要抓破这个小浪蹄子的脸。   择把小林发给他的照片顺手转发给了秦柔,发完之后,因为无聊,他使劲儿地盯着这张照片看,突然发现玻璃上的反光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轮廓,正是拍照的那人,这人,很眼熟。 第22章 撕破   “看什么呢?”小林一脸潇洒地坐回来,“搞定!”   “他们刚才怎么回事儿?”   小林说:“看我们长得帅呗。”   “我看她们是没见过活的GAY,照片你确定都删完了吗?”   小林说:“我亲自检查过的,你放心。”   “对了,你这张照片用什么拍的?这么清楚?一张照片就十几兆!”   小林说:“就着还是压缩过的。”   “什么型号的?你跟我说说。”   “怎么你也有兴趣?摄影毁一生单反穷三代,不要学我!”   择说:“跟我你还藏着掖着?不舍得教我?”   小林说:“不是,那东西是我第一个入手的,型号老,寒碜的要命。”   “贵吗?”   小林抬头想了想:“当年三千多的价格,入门级都算不上。就这种破烂,他们还当个宝,当时拍高中毕业照的时候,都是用的我的机器。”   “小伙子,你可以的,没想过开个摄影工作室赚钱?”   小林说:“开了呀,不然你以为我去工地搬砖吗?”   回到家中,趁着小林洗澡的空当,择把他那些衣柜里面那些机器,一股脑搬出来,查看里面的照片。   最后,在一台看上去还不算破的机器里面,择找到了原版照片,放到最大,他倒抽一口冷气,照片上的倒影,就像是年轻版的他,太像了,虽然模糊,可他不至于认不得自己的样子。   脑子里飞过许多的思绪,他生出了要与对方一较高下的念头,虽然小林嘴上说没有把他当替身,可他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魅力,除了跟人家长得像,还能有什么优势。   既然小林说当时拍毕业照也用的他的相机,那么毕业照很有可能就在这台机子里面。   “我洗好了,你来吧。”隔着浴室的门传出了小林的声音。   择连忙把小林的装备都塞回去。   小林推门而出的时候,正看到择背对着自己站在衣柜前面脱衣服,笑着走过去一把搂过他,在他脸颊上亲一口:“怎么脱衣服还藏到这边来了?”   “这不是情趣嘛?”   小林一把将他推到衣柜上靠近他:“这样的情趣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别,我还没洗澡。”择笑着推他,推不开,满脸亲了好几口这才被放开。   然而,择刚走开没几步,就听到柜子里传来骨碌骨碌的声音,遭了,刚才放东西太匆忙,没放稳,于是他抢着承认:“刚才我拿你相机看了一眼。”   “看就看吧,随便看。”小林说,“你先去洗澡,等你出来我们好好看。”   择麻溜地洗完澡,一个箭步跳到床上,床上的小林连同单反全都被弹了起来。   “你怎么这样调皮!”小林将他扑倒,挠他的痒痒,“今天怎么对摄影这么感兴趣?”   “慢着……慢着……”择上气不接下气地要他停下,小林乖乖听命。   “其实,我要向你承认一个错误。”择搓着手说。   “说吧,你对我说什么谎话了?”   择说:“我其实不是对你的摄影器材感兴趣……”   “你是对我那位恋人感兴趣!”   “到现在还叫的那么亲密,你就不怕我吃醋?”   小林说:“你不会吃醋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小林郑重其事地坐起来,扯着择也坐起来,两人面对面盘着腿,宛如两大武林高手在互传内力。   “这么严肃?我有些害怕。”   小林问:“你喜欢我吗?”   “这话问的……”择仰面大笑。   小林按住他的肩膀:“回答我。”   “这问题还要我回答?”   小林说:“我要听你亲口说!”   “好吧,我喜欢你。”   “喜欢到哪种地步?”小林问,“喜欢到,不管我做什么都会原谅我?”   “差不多。”   “好,”小林点点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我之前喜欢过的那个人。”   “聪明,虽然我说我不在乎,可是这两天我怎么也睡不着觉,”择说,“今天我看到,你和你朋友那张,就是他给拍的吧?”   “所以你就想翻出我的相机,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拿出来吧,我保证我会克制的。”   小林拿出那台相机,找了半天,最后是找到了,但是却藏着不给择看。   “拿过来,让我开开眼呗。”   小林神色有些凝重说:“撒一个谎,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填补,我想有些话,我不跟你说,你迟早会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就比如说?”   “比如说他的名字,我想过很多次,如果你问起他的名字,我该怎么回答你,就算我说我不记得了,你也会通过别人知道的,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不是明天,以后也总会知道的。”   “他叫什么?这么神秘?”   小林把相机递给择,等择找到照片上那个与自己长相相似的人时,小林才一字一顿地说:“他叫温康择……”   听到这个名字,择如同遭受电击一般:“你,你再说一次!”   小林冲过去,一把抱着他,靠在他身前,似乎不抓紧他,他随时会消失:“我想过要告诉你的,我想过要告诉你的,但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你不会的!”   小林抬头看他,一向平静的眼底也出现一丝慌乱,甚至染上一层朦胧的水气。   择的身体一下子就变得冰冷了,他推着小林的脑袋:“怪不得你说我不会吃醋,果然……果然……”   “你不要这样,不要吓我,不要吓我……”小林死死地攀着他的脊背,喃喃道,“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我们住在一起,我给你做饭,接送你上下班,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你不要一句话也不说!”   择冷笑几声,小林突然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掉落在自己的脊背上,那是泪水。   择红了眼圈,大声咆哮起来,但他只是捂着自己的脑袋,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嘶吼,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什么杀人现场。   小林急忙搂着他的脖子,只知道把自己送上去,紧紧贴在这具身体上。   择的身体因为愤怒而泛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似乎要冲破皮肤,好像任何带着尖锐棱角的东西都能轻而易举地刺破。   “我知道是我不对,我知道我不该对你说谎的,可是现在我们相处的很好不是吗?”小林反复地说,“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了,从前不能的事,我们现在可以了,没有什么会发生变化的,你说对吗?”   择嚎叫了不多久,就停下来,但从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来看,他的怒火并没有泻出,反而是越积越深。   小林抱着他,亲吻他的面颊,亲吻他的眼睛,就差跪下叫他一声“爸爸”。   择低头看他,眼里突然流出两行泪来,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你松开。”   “我不放。”小林也很倔,就像一条狗,不肯放手,因为他知道手一松开,那人再回到手中的时候,也许就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了。   “你松开!”择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这一次,他都不肯正眼看小林一眼,只是推搡。   “我不。”小林只知道他喜欢这个人,从前喜欢他,现在也喜欢他。   “滚!”择再也无法容忍跟这个人待在一个屋子里,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人的,让他感到恶心,感到喘不上气。   小林不,择就自己来,再怎么疏于锻炼,也是一个成年男子,拼尽全力一挣扎,把小林仰面推下床。   择下床,踩在柔软的地摊上,却觉得如同走在荆棘之上。   小林迅速爬起来,从背后抱着择。   “放开……”择没有力气与他争辩了,更不要说挣脱。   小林突然想到了什么,单手拽断项链,把上面吊着的戒指拿给他看:“你说好不会离开我的,你看,这是当初送我的东西,我到现在还留着!”   择也不说什么,只是看戒指,小林以为戒指能挽留他,于是拿到他眼前去:“你看,这是你送给我的,戒指内侧,还有你和我的名字,你分明也是愿意的,你只是没有把之前的事情想起来,你是愿意的,你也是愿意的……”   择接过戒指来,仔细辨认内侧刻着的字母,两个人姓名的首字母,中间还恶俗地加了一个爱心的符号。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送的,谁知道是不是你拿来哄我的,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择冷笑一声,将戒指扔到一边去。   戒指骨碌骨碌钻进床下去了。   小林急忙趴在地上,看戒指跑到哪个角落去了。   择没有回头看一眼,开门,走下楼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就是小林毁了他,毁了他的人生,毁了他的工作,可他还傻乎乎地送到小林床上,免费给人睡,真是奴才的命,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真傻……   他觉得心口一疼,突然眼前发黑,一头栽了下去。 第23章 一瞥   “谁,谁在吹口哨,哪个傻叉?”教室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   明决把钢笔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摔,踢了桌子一脚,他整个人就跟着凳子一起移了移:“哪个大傻叉吹口哨?难听!”   班里的同学开始哈哈大笑,只有那被针对的同学面色铁青,看起来相当不悦。   “说谁傻叉呢?”   “你觉得呢?”明决眼睛一斜,嘴角含着淡淡的嘲讽。   “妈的!”那同学一拍桌子,把凳子一踢,挽起袖子就走到了明决面前。   “要打架了!”有同学开始起哄,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何况正是高三的日子,学校里单调的一切都要把人折磨的疯掉,一点点风吹草动或者不合乎规范的行为都能成为生活的调剂。   “怎么着?打架?”明决扯扯嘴角,不屑地笑了,他站起来,把校服链子一拉,扯下外套。   “行了,不就是一点小事,至于吗?”班长过来走到两人中间,按着那同学,“散了吧,散了吧。”   “你仗着家里有点背景就这么嚣张……”那同学觉得不过瘾,即使班长按着他,他的嘴巴还在不停的嘟囔着,用一根中指恶狠狠地指着明决。   “我家里就是有钱有势,怎么着?不服?”明决慢条斯理走过来把班长推到一边。   班长也就只敢按着那同学,哪里敢对明决怎么样,谁也不想惹上那个阎王。   明决抓着那同学的衣领,随后不紧不慢地抚平上面的褶皱:“我讨厌别人拿手指着我,我想你应该知道。”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伴随着一声略显稚嫩的喝止,一本书飞到了明决的身上,“现在不是上自习吗?是不是想让你们班主任知道!”   教室里的窗台边,总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辅导书,而这就是来回巡视的老师手中最得力的武器,但是还没有任何老师敢把书扔到明决身上,显然,这货是新来的。   所有人都呆住了,大气也不敢出,盯着这场闹剧的主角。   明决也一愣,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书本,一张生面孔从窗户那边探出来。   这人估计是新来的,看上去很陌生,皮肤不算白,但五官凑到一起显得很乖,给人感觉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穿上了大人衣服,声音干净澄澈,下颌的弧度十分流畅,逆着光,看得到他脸上细细的绒毛,叫人觉得这是一只误入狼群的羊。   那娃娃脸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依然假装底气十足地说:“还看什么!是不是想出来站!”   “温老师,没事,就是随便聊一聊。”班长打着圆场,都高三了,班主任辛苦,没必要再给他添乱。   那同学很不爽地把自己的衣领从明决手里抽了回来,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不满地大力翻动着自己的书本,用翻页的声音向世人证明着他不是懦夫,只是为了顾全班级名声。   对手都离开了,独角戏没什么意思,明决回到座位上去,那娃娃脸很满意地点头离开了。   比起这位同学的忍让,明决一反常态的沉默才是最大的争议点。   “你今天转性了?哥儿几个本来都打算撸起袖子一起上了!”江名男把头转过来问他。   明决靠在椅背上,用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眼神不知聚焦在哪里:“刚才,那谁啊?”   “我也不知道,你等着,我帮你问问。”江名男说着向左邻右舍打听起来。   明决的脑海中已经被那个惊艳了他的侧脸所占据,那个娃娃脸,就像是惊惶的小鹿闯进了修罗的狩猎场,他要好好玩弄玩弄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就像从前他对待家中的宠物那样,也像他父亲对待他那样,略施甜头叫它们亲近自己,趁着它们毫无防备之时突然出手,那样尖刀才能一举刺进最柔软的地方。 第二节 课后,是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江名男神秘兮兮地从邻班回来:“我打听到了。”   “什么来头?”   “就是新来的实习生,体育老师,姓温,大学刚毕业。”江名男问,“你想揍他?”   “看他长得欠扁。”明决淡淡地说,他是这所中学食物链的顶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行啊,打他的时候叫上我。”江名男趴在栏杆上说道。   每个学生都喜欢趴在栏杆上看着对面楼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每个老师都恨不得让栏杆长出铁荆棘,因为他们见不得学生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明决没有说话,他扔给江名男一百块:“帮我买瓶水,渴死了。”   “行,你等着。”江名男二话不说,向着不远处的超市走去。   明决懒懒地走回教室,他经过的地方总有女孩透过窗户在偷偷看他。   明决转头瞟了一眼,身后就是一群女孩子的力透墙背的尖叫,如果她们知道他内心的阴暗和龌龊,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喜欢他。   他是自恋的,自负的,却也是自卑的,有时候感觉他自己是行走的垃圾,是镀金的朽木,至于为什么不从楼上跳下去,也许是因为内心还有些许期待,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期待。身在地狱,心如死灰,却依然要仰望天堂,来路磕磕绊绊,去路无可寻觅,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前方,也许是沼泽,也许是深渊,但也许有别的什么东西会等着他。   “今天晚上回家吃饭,替你请过假了,不用上晚自习!”明决父亲打过电话来,那语气强硬,不是通知而是命令。   “知道了,林先生!”后半句被明决吞到了他的肚子里,那人一面推开他,一面抱怨他不和自己亲近,笑话。   学校禁止带手机,大家偷着带,而他是个例外,因为他是有钱人的儿子。   “你们继续修炼,我要回家去吃个饭。”明决对江名男和其他几个人说,“不用等我了。”   “行吧,那明天见。”   “明天见。”   明决平时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偶尔有家政阿姨来做做家务。   他喜欢一个人住,因为这样就能避免许多的争吵,还有其他的杂碎。   司机已经在校门口等了,明决却慢慢悠悠背着单肩包从操场上穿过,远远地就看到篮球场那边一个人在挥汗如雨,不会是教体育的那个宋老师,他长得太丑了身上也没这么白,学校里还有哪个男老师身材保持的这么好?如果有,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明决眯起眼睛,大概已经知道那个穿着背心和运动短裤的就是今天闯进教室的娃娃脸。   “温老师是吗?老师……”明决再走近一点,从那完美的侧脸曲线确认了这一点,他的目光不自觉顺着汗水的运动轨迹向下看去,这娃娃脸长了一具充满男性气息的身体。   明决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把这画面刻在脑海之中。   “明决,你可算是出来了,上车吧。”司机对他的态度就是他爸爸处事的影子,隐忍克制,疏远中的亲近,强权下的民主,暴力中的柔情,污血浸染出来的花蕾。   “今天什么事,父亲这么急着叫我回去?”明决双手抱臂,冷冷地问着。   “这我可不知道。”司机老张只对他爸一个人忠诚,哪里把他当少主子看,别说少主,拿不拿他当人看也不一定,毕竟他老爸一年十二个月,就有十个月待在情人身边。   “明决,你可算回来了,进屋坐吧,你爸和你妈在等你呢。”李婶是他家的保姆,可能是这家里唯一一个真心用笑脸对他的人。   可惜,她的笑脸,廉价而无用。   明决厌恶她,更厌恶自己的势利,有人肯对自己好,自己却这样,没办法,改不掉。   “叫你回来吃个饭比见皇帝老子一面还难是吗?”   饭桌上菜倒是色香味俱全,只是配上他爸他妈的苦瓜脸,实在是难以下咽。   “回来了?”明决的妈妈正伸展自己五根胖胖的手指头,欣赏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油,她已经不再年轻,身材也已经走样,却还是硬要把自己塞进小一号的衣服里,结果只能是挤出满身的横肉,本来没有那么难看,她越是精心修饰就显得越发难看。不是说胖人没有人权,不是说青春碾压一切,只是妄图用虚假的壳子掩盖空虚的灵魂,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作呕的事情。   明决不说话,只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默默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眼帘低垂,向丛林的王者献出自己奴颜以求得一夕安稳,恶者向更恶者低头,这是基于多方考虑得出来的最佳生存指南。   可惜,今天老大似乎不怎么高兴。   “跪下!”一声暴喝划破空气。   “又来了……”明决低头握拳,最终轻轻松开,拉开椅子,双膝着地跪了下去。 第24章 图腾   “你看看你老是这样,有你这么做爸爸的吗?”明决妈妈的目光依旧聚焦在自己鲜红的指甲上。   “也就是你生出来的孩子这么多毛病!”明决的爸爸十足的老板派头,走过去一脚把跪在地上的明决踢翻。   明决忍着疼痛很快地从地上爬起来,恢复了跪姿,他双手握拳放在身侧,背部隐隐传来疼痛,所谓的在外做皇帝在家做奴隶就是这样了吧,外人因他是他父亲的儿子而敬畏他,他们却不知道他这个亲生子远不如那私生女得宠。   “不服是吗?”明决爸爸抬起锃亮的皮鞋对着明决的背部又是一脚,明决扑倒在地却无法坐起,因为那象征着权利的尊贵脚掌正踩在他的背上来回捻着,好像他是燃烧到尽头的残余烟头,也好像他是一只惹人生厌的蟑螂。   “唔……”明决倔强地咬紧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但还是有音节从嘴唇里漏了出去。   “废物,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明决的爸爸似乎对于明决胆敢发出声音很是不满,那□□在他眼中是怯懦,是不配为他儿子的象征,更激起了他内心里压制着的残暴,他愿握紧自己的手掌,将这不得宠的儿子捏死在他的掌心。   “爸,我错了,我下次不会迟到了。”明决知道认错并不代表怯懦,这是最佳的选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但是很显然,这暴君对于他认错的速度不满,是非常不满,暴君希望他强硬,却又要他臣服。   “爬起来,来,爬起来。”明决爸爸的声音近乎温柔,向躺在地上的明决伸出了一只手。   明决明知这是一个陷阱,却还是只能配合着演出,他伸出自己的手,握着他爸爸那厚实的手掌缓缓站了起来。   他爸爸温柔地为他整了整衣领,那慈爱的眼神就像是厨师看待案板上鲜嫩的食材一样。   他够了!到底什么时候才出手,这场虚无的表演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明决的一颗心提着又掉了下来,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的呼吸从急促到平稳,再从平稳上升到急促。   “来放松,别这么紧张。”他的父亲拍拍他的肩膀。   明决的身体慢慢地放松,随后就被猛力的一拳打到了墙上,玻璃隔断墙。   那一拳从右边打来,明决看的清楚,但是身体下意识地僵住不敢闪躲,他的下巴吃痛,口腔里一股铁锈的味道迅速蔓延开来,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他的身体被玻璃碎屑包裹着倒了下去,细小的碎片嵌入他的手掌,割破他的面颊,大颗的血液滴落在地板上,好像盛开的玫瑰那样妖艳。   明决的母亲就那么坐着,冷冷地看着,仿佛那只是一条不讨主人欢心的狗,那被暴打的孩子身上没有她一半的血,她所知道的是这个卑贱的孩子身上流着她那该死的丈夫的血,看着他挨打,仿佛看着她的丈夫遭受到了同样的对待,这可怜的小畜生,胆小怯懦,是条吸血虫,这条虫时刻提醒着她,她早已不再年轻。   “先生,您父亲来了。”李婶从外面进来,垂着眼帘说道,眼前的血色狼藉,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让他进来。”明决的父亲摆摆手,用纸巾擦拭了自己汗湿的额头。   “你知道自己错了吗?”明决的父亲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明决四肢垂地,像一只小狗在摇尾乞怜。   “这就对了。”他的父亲满意的点点头,坐回了饭桌边。   一个脖子上戴着金项链穿着唐装的老头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浑身鲜血的明决:“这小畜生又惹事了?”   “他自个儿闹脾气,把玻璃墙都毁了,要是让别人知道我有一个这样的儿子,我还当什么老板!”   “是吗?”老头浑浊的眼球微微转了转,用拐杖杵杵地面,“早知道他是这样不成器,就该在小时候朝死里打!”   “滚吧!”   明决不说话,费力地爬起来,用衣服下摆包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上了二楼。   李婶见状,忙把那一片玻璃碴子打扫干净,免得污了主家的眼。   “爸,这次找你来,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吴家山的那个煤矿,您可不能便宜了别人。”明决的妈妈开门见山地讲了出来。   “我还没说话,你急什么,反正不管怎么样,这是我们家的事,那矿产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明决的爸爸不紧不慢地说道。   “怎么着,你们家人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当年我爸陪嫁几百万把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明决的妈妈一拍桌子,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这个矿,是我给老二的,你们两口子就别打这个主意了。”老头转着手上的金戒指,抬高了自己的语调。   明决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即使紧闭着门,一楼激烈的争吵还是从门缝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那被血液浸染的衣服已经粘在他的手掌上,他每掀开一分,就倒抽一阵凉气。手掌被划开狰狞的口子,里面露出晶莹的玻璃碎片,明决用脚把床下的医药箱勾出来,拿出镊子开始给自己清理伤口,这次,他爸算是下了轻手,不然他怎么有可能站着讲话。   把玻璃碴清理完毕,他也没有上药的心思,脱光了衣服钻进浴缸里,将自己血淋淋的双手放了进去。   血液在水中晕染开来,就像一层薄薄的红色轻纱,他把自己的右手从水里拿出来,抚摸着脸上的伤痕,那只手掌顺着他的胸膛滑下,一路留下触目惊心的红色,滑过他的喉结,滑过他的胸膛。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十分不适应,他就像躺在砧板上的鱼,随时都会被屠刀剖解。   可是屠刀迟迟不落下来,他的心每时每刻都悬在半空中,他滑进水中,让水完全淹没自己的口鼻,两只手扼住自己的咽喉,完成一番自己与自己的搏斗。   水进入他的口鼻,直冲他的大脑,一阵撕裂感从他天灵盖那里传出来。   他狼狈地趴在浴缸边,大口大口地吸着氧气,这时的他才真正精疲力竭,这才是每次见到他父亲应该有的状态,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耳边是他父亲的暴喝,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皮鞋,他摇摇头,妄图将这来自地狱的影像从脑海里驱逐,最终却只能得到更加深刻的记忆,他也许是出现幻视和幻听了。   眼前莫名浮现出今天在篮球场看到的那抹身影,那纯净的笑,那澄澈的嗓音,那干净的仿佛不知人间险恶的眼睛,一张白纸,总会吸引不怀好意的人前来,肆意涂抹毁坏直到看到残缺的你比肮脏的我还不如,这个时候,我才会停手吧。   可这时的他,又突然没了伤害别人的意思,他从高高在上的屠夫变成神龛下的信徒,他仰望着那抹身影,因为那身影代表了他求而不得的纯洁和光明,他这畏缩在阴暗角落的怪物乞求被光明照到,但当他走到光明之下的时候,又会被自己狰狞丑陋的面庞吓到,重新自觉躲回了黑暗。   打开自己的电脑,明决登上自己熟悉的论坛,看到已经有不少人对于自己上传的照片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破碎的一颗心这才勉强得到慰藉。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工作室?”   每天明决都会收到类似的私人消息,那些不知名但是打着情怀和梦想的工作室想要拉他入伙,对于这种人,明决一向不以理睬,摄影是他的爱好也是他积累财富的一块踏板,他从来都很明确自己要什么,要钱,要权,凡是让他白干活却又不能带给他实质性好处的东西,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何况,他的时间不多了。   每一秒被浪费掉的时间,都是对他生命的威胁,被豢养在鸟笼中的鸟儿,要振臂高飞,断没有一次不成再试一次的道理,他必须牢牢抓住。   “明决啊,我给你送了一些吃的。”李婶推门走了进来。   明决的房间没有锁,谁会给一条宠物人权呢?   明决也不避讳,电脑屏幕就那么开着,反正他们看不懂,也根本不会看,没有人想了解他真正在干些什么,也许推门见到一具尸体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先生他下手是重了一点,可是这次是你不对,听说你在学校里不用功读书……”   明决知道在这个家里,他爸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没有人会质疑他爸的行为。   “你说完了吗?”明决不耐烦把手一摆。   李婶一怔,明决表现出来的无理更是印证了先生的正确,她把手中的餐盘放下,走出门去叹了一口气。   他对着修图软件,却什么兴致都没了,有人在他嫌烦,没人在他又觉得孤单,这样的生活毫无乐趣可言。不知道为什么,那张娃娃脸又窜进他的脑海,他想要与那人亲近,至于亲近之后是什么样的走向,他自己也不清楚,是要人拉自己一把,还是将那人毁灭一同坠入地狱,他的心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   但很明显,他目前的人生因为这个目标而不再死气沉沉。   整个高中对他老说是毫无趣味的游乐场,大家都是死鱼,一条放进沙丁鱼鱼槽的鲶鱼,让整个鱼槽重新有了吸引力。 第25章 不良   “哟,明决,你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一早,江名男就看到明决脸上贴了一块创可贴来上学了,伸手去揭,想看是装饰还是真的有用,被明决挡开。   “这手套也挺时尚的,就是大热天的,你不怕长痱子?”   “不小心撞的,”明决缩回手去,“你小子看起来好像有话跟我说。”   江名男神秘兮兮地凑了过去:“昨天太可惜了你没有跟我么一起走,你猜我们遇上什么了?”   “还是苍老师不成?”   “是就好了,”江名男露出一个你懂得的笑容,“遇上俩女的,别的学校的。”   “所以?”明决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值得说的,既没有槽点也没有笑点。   “你就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江名男嘴巴张大,好像看到了怪物一样,“男生里面,就属你最奇葩。”   “吃东西也得看成色吧。”明决摆摆手,“这种事情就不要跟我说了,我睡会儿。”   趴在桌子上,明决其实根本睡不着,他冲江名男勾勾手。   “给。”江名男从他书包里拿出喝的。   明决摇摇头:“不是这个。”   “哦。”江名男自觉地把胳膊伸过去。   明决手放在他胳膊上,来回摩挲,江名男胳膊上有些肌肉,摸着很舒服。   江名男所说的一切都让他反胃,但是他不能让他们看出来他对女人没有兴趣,从很早以前他就发现自己的不同了,他不像别人一样会被女孩子所吸引,男孩的肌肉更容易引起他的注意。   但他不会当众说出这件事的,毕竟,一个家里老子疯老母疯,总得有一个正常人吧,至少得是世俗眼中的正常人。   “上体育课,你不去?”班长敲敲明决的桌子,示意他到操场去,“让教务处查到就不好了。”   明决伸个懒腰:“去。”   那语气里都是不满,好像班长求着他做事一样。   说实话,班长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还真是不愿意跟他打交道。   站到操场上,明决眼前一亮。   “那今天由我给大家上课,”是那娃娃脸体育老师,“听我口令,第一排报数!”   “一”、“二”、“三”、“四”……“十”、“十一”……   众人竖起耳朵,本该接上去的“十二”却迟迟没有听到,于是他们齐刷刷地朝第一排最后一个人看去。   明决懒散地晃着脑袋,正对上那温老师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那老师与他对视一眼,许是受不了他莫名其妙的笑容和凝视,最终移开了目光,自顾自地替明决报了数:“十二!”   对于明决的表现,娃娃脸没有朝别的地方想,娃娃脸只以为因为自己是新老师没有威严的缘故。   “好,那我们就正式开始这节课,来大家先绕着操场慢跑两圈。”温老师把手背到身后,哨子含在嘴里,一身运动服更是让他的好身材暴露无遗。   明决盯着温老师,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怎么看他怎么不爽。   “老师!我有问题!”明决举起手来,吸引老师的目光。   温老师把哨子从嘴巴里拿出来:“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以前上课都不跑步的,老师直接让我们自由活动!”明决这话不假,从前上课,老师们也怕出意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明决看到温老师愣住片刻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懵懂与无知。   “是吗?”温老师的脸颊有些发烫,红晕烧到耳朵上,“现在是我给你们上课,一切按我的来。”   “哦,我知道了,你是实习老师,想要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明决看着温老师的脸色说话,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哪句话更容易激怒别人。   “傻叉,就你话多!”昨天跟明决起了冲突的那同学忍不下去了,“理他干什么?不就是跑两圈吗?走走走,跑起来。”   第一排的同学迟疑地看了温老师一眼,又碍于后面的同学催促,也就慢慢地动了起来,一个班十二列四行的队伍跑成了一群脱缰的野马。   前面的同学慢悠悠地跑着,后面的男生等不及了,脱离了队伍开始加速,明决懒,架不住他腿长,渐渐地跑到了队伍的前面去。   昨天跟他起了冲突的那同学追了上来:“你他/妈收敛一点行吗?”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明决转过头来,一脸茫然地问。   “我说你……”   那同学话音未落,就被明决一个拳头抡到了脸上。   “我他/妈就是这样!”明决揪着那同学的领子,骑在他身上照着脸打,激怒别人是他的乐趣,挥霍暴力令他感到快乐,有时候他也会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比如现在,他仿若有两个□□,一个□□觉得好无聊,抱臂冷眼旁观,另一个则像野兽,重复击打动作。   “打架了!”   “谁来帮忙拉架!”   “别这样,大家一个班的。”江名男第一个冲上去,借着拉架的名义,将那同学牢牢抱住,让明决狠狠踢了那同学一脚,没办法,谁让明决是他的好哥们儿?   “卧槽,这两人能不能消停一下!”班长也加入了拉架行列,人是正儿八经的在拉架,哪像江名男挂羊头卖狗肉!   “老师,老师,你看他们!”   小温老师见着不对,赶忙跑过去,第一次上课就这么发生学生打架,这是教学事故,一方面是他组织有问题,另一方面只能说算他倒霉。   “同学们,不要打了!”小温跑过去把正在上演站立格斗的两人拉开。   明决正打得起劲,血液浸湿了手套挥出去之后所过之处一片鲜红,那撕裂的痛楚对他而言就像是催化剂,让他愈发不能停手。   明决挥出一记左勾拳,不偏不倚打在小温的脸上,他吃痛喊了一声。   明决的理智这才唤回半分,趁着他恍神,班上的学生赶忙把两人分的更远。   看着小温老师白皙的脸上一道道红痕,明决有些看呆了,伤痕长在一些人身上就成为妆容,小温老师受伤的样子,没有激发他的暴力,反而让他憎恶自己,憎恶那个只会动手的混蛋。   一场骚乱看似悄无声息地平息,可惜这一切都逃不脱校长的眼睛。   从左往右,明决,温老师,那男同学,三人一字排开站在校长的办公室里。   “都高三了,还给我上课打架是吧?我看以后这体育课是不用上了!”校长咆哮着,“你,给我写一份三千字的检查,还有你温老师,你的课堂怎么这么混乱!你的表现让我很失望啊!扣你半个月的工资算是给学生的医药费!”   这个要被给医药费的学生说的自然是明决,他的手套已经吸饱了血液,多余的正在源源不断地滴落在办公室的地板上。   这个要写三千字检查的学生说的当然不是明决,他有钱,钱怎么会犯错?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都走吧!对了,明决,你留一下。”   等温老师和那位同学走出好远之后,校长这才给坐在旋转椅上的明决陪着笑脸,“明决啊,刚才叔叔可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怕给林先生带来负面影响,所以刚才那么说,你可别放在心上。”   明决把手放在键盘上,感受着键盘被按压下去带来的触感,对于校长的讨好充耳不闻。   校长点头哈腰地说着:“那个小温老师,刚来,一点儿眼力劲儿也没有,你可别放在心里,以后我就不让他上课了。”   “昨天回家,听我爸说以后高中体育这一块是重点扶植的,”明决缓缓地说道,“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内部消息。”   “这样啊,”校长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擦了擦冷汗,“要不是你提醒,叔叔我就犯错误了。”   明决走出办公室,暗自感到好笑,需要医药费的明明是被打的满脸是血的小温老师,这个世界还真是无比的荒谬。   揍人一时爽,接下来的几天里小温老师见了明决都是绕道走,这让明决的肠子都悔青了。他倒没有道歉的意思,但他总是需要跟小白鼠接触接触了解了解状况才好继续调整作战方案。   无聊的晚自习,明决推门出去,也没人敢去管他。   楼道是长长的黑暗,无数灯光也无法照亮漫漫前路,明决看着教室里像是沙丁鱼一样的同窗,同情他们,又羡慕他们。   有些人无需努力,早已经站在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而未来,他们进阶的空间还要更大,因为唯有钱能生钱,唯有权能酝酿更大的权。   “我在这边一切都好……妈,你不要担心……就是遇上几个不听话的学生,仗着家里有些背景,你是没看到我们领导……”   楼梯间断断续续传来一阵声音,明决闭着眼睛都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他循着内心的指引走过去,正看到一个人正背对着他站在楼梯间接电话。   那人松松垮垮随便穿了一套休闲服,看得出来宽阔的背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窄腰,肌肉曲线分明的小腿,那叫一个赏心悦目,明决离台阶很近,温老师没有发现他,他只要轻轻推一下,就一下,也许温老师就会像破碎的娃娃一样瘫倒在地。 第26章 伪装   明决走上前去,但是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看着对方,听到对方的声音,哪怕那些话都不是对自己说的,也觉得很开心。   温老师侧头瞥了一眼,从玻璃的反光中发现有人,匆匆对电话那边说了一句:“我先去做事了,有时间再聊。”   明决双手插在口袋中,看着温老师朝自己走过来,心中盘算着如果那娃娃脸勒令自己回去上自习,自己该怎么回应。   但是,娃娃脸只是侧过身体,从明决身边走过,没有询问更没有斥责,显然这张白纸也被俗世的偏见污染了,不愿意跟他这种“权贵”产生冲突。   两秒的时间,温老师就会从这个楼梯间消失不见,也就是明决只有一句话的机会用来打动他。   “其实我很羡慕你。”明决缓缓开口,果然让温老师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羡慕我?”温老师苦笑一声,“我怎么看不出来。”   明决转身走到他面前,拿过他的手机,扫了一眼通话记录:“我很羡慕你跟你的家人。”   温老师只觉得受到了冒犯,这是他的私事,但是他至今也没有想明白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孩子把手机从自己手里面夺过去的:“拿来,还我。”   明决当然不肯,不肯还给他手机,不肯白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将手机揣进自己的口袋里:“老师,你跟我说说你的爸妈吧,说了我就把手机还给你。”   温老师又气又急,这是个小孩子,很明显还是个小无赖,想跟他讲道理怕是不行的,动手抢?也不妥,这件事说出去也丢人,更不要谈找人来给他做主,小温也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理他这小孩会把自己的手机扔掉,这是新款,花掉了他大半个月的工资,可这种富二代二百五不一定觉得这是多少钱。   没办法,小温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挨着小林:“没什么好说的,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听什么。”   “就随便说说看。”明决垂下头,盯着大理石台阶上反射的灯光。   小温看到这个平日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男孩子,突然就这样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有几分难以置信。明决在白天的时候像光芒万丈的太阳,像满身锋芒的刺猬,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要鲜血淋漓,可此刻,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这里,收拢了自己的光芒和荆棘,手足无措地团在一起,他长长的睫毛下是不可捉摸的阴影,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还没有脱尽孩子的稚气,他的眼睛里面闪着星光。   明决察觉温老师一直在看自己,于是也微微侧过头来:“老师,怎么了?”   “没,没什么……”小温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心虚,但他就是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这样盯着自己的学生看,他知道自己内心藏起来的被自己小心翼翼不敢正视的东西,这是个男孩子,还是他的学生,他必须时时刻刻约束自己,就像前十几年一样,他一直把自己掩饰很好。   小温从自己上大学之后每周给父母打电话开始讲起,说到李女士虽然市侩却依然是个可爱的人,说到酒罐子同志虽然可恶但清醒的时候还算一个合格的父亲,讲到李女士去菜市场因为一毛钱跟人吵得面红耳赤,讲到酒罐子同志喝醉了抱着他满脸亲……明决这个不良学生,就那么听着,听得分外认真。   “真好……”明决只说了这么一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父母对你应该挺不错的吧。”小温对于钱没有概念,他也从来没有见过活的有钱人,他只知道明决家里的财富是他想象不出来的,对于豪门,小温的全部认知来自于八点档狗血言情。   “他们?”明决轻蔑的哼了一声,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温老师的手机递给他。   小温接过去一看,上面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他一惊,抓着明决的手:“给我看看。”   明决象征性地挣扎两下:“给你看,这就是他们。”   温老师慢慢摘下那副被鲜血浸染的手套,被下面累累的伤痕惊讶到:“这是玻璃划的?”   “不碍事。”明决要把手抽回来,可温老师不肯,就着灯光细看。   “伤成这样都不去处理一下吗?会发炎的!”温老师拽着他,“跟我去医务室!”   “老师,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反正也没有人在乎的。”明决抽回自己的手,“烂不了,没事儿的。”   “胡闹!这样的天气,你不知道感染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明决冷笑一声:“他们会嫌我丢人的,丢了他们的面子。”   “等等!”温老师喊住他,“去我宿舍,我有药能简单处理一下。”   明决不说话,但他的脚步已经默默追随着温老师。   这一刻有几分不真实,头顶是深蓝的天空和闪烁的星光,路灯试图与星星争一片天下,前面拉着他手腕的人看起来好像很傻,却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面。   他生平第一次走进教师宿舍,第一次没有对逼仄的空间和毫无品味可言的陈设发出批判,他由着别人将他按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第一次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等着别人的关怀。   “疼吗?”温老师小心翼翼地给他处理伤口,时不时抬眼问他,“觉得疼就告诉我。”   明决心底什么东西开始消融,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值得别人这样对待。   什么东西突然从明决面颊上滑落,滴落在温老师的手背上,那是一行泪水。   温老师愣住了,明决也愣住了。   温老师伸出手来想要抚摸明决的脑袋,却突然被明决一把推开。   明决狠狠将他推在地上,夺门而出。   “这不是明决……哎呦……”   等温老师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宋老师捂着自己的肩膀龇牙咧嘴道:“现在的孩子,怎么一个个怎么着急?”   “他呢?”   “跑出去了。”宋老师伸手一指,就看到小温也跟着跑出去了,“哎,学生是怎么进来的……”   “同学,同学你等一下……”温老师拔腿追上去,朝着前方那个白色的身影而去,那身影是如此单薄,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被深蓝的夜色吞噬。   明决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掉过眼泪,那二百五不就是给自己上药吗?自己怎么就哭的跟傻/逼似的,他不愿意回想刚才发生过的事情,那是耻辱,是污点,他这辈子干过很多自己都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刚才落泪那件事绝对要排在不堪回首榜的第一名。   明决想要喘口气,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可是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那人一把扑倒他。   草地上本该是柔软的。   但身后那人窜过来的时候太猛,那人又瘦瘦的,浑身的骨头要咯死人。   “你……你跑什么……”小温在他耳边大喘气,这孩子跑得这么快,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明决平日里不怎么喜欢运动,刚才一顿奔跑,他的肺都要炸了,喉咙好像火烧一样,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是放空自己的脑子,躺在草地上大喘气,感受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好像每一次跳动都能拍打在身前那人的脸上。   微风从他脸上吹过,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活着是什么感觉。   从前做阅读理解,听到那种“茅塞顿开”的故事,他只当是扯淡,可此刻,他彻彻底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突然明白,突然明白微风吹拂是一种怎样的喜悦,突然明白狂奔为什么会使人获得快乐,将这具肉体丢掉,开膛破肚才能看到真心。   他脑海中突然燃起了一点希望,只要活着,十年,二十年,他就不信他做不到独立,他就不信他会被控制一辈子。   身上那个毛茸茸的脑袋突然抬起来,眼神里好像放着光芒:“你没事儿吧?”   看着对方担忧的眼神,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早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没事儿,你……”   温老师迅速爬起来,也拉他起来:“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件事的。”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是要面子,小温明白如何照顾他的情绪。   “那你先回教室吧,晚自习马上就要结束了。”温老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明决瞥了一眼,表面裂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碰撞的。   “这个?”温老师察觉到明决的目光,抬起手腕笑笑,“这个表早就裂了。”   “怎么不换?”   “还能用,别看它便宜,走到很准。”   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学生如潮水一般从各个教室涌了出来,小温看得到明决脸色如常和同伴一起走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江名男察觉到一丝目光,回头看了一眼,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身影躲进了楼梯间,是那个新来的实习老师。   “你刚才出去一趟,怎么这么开心?”江名男走在路上问明决,伸手拍拍他的后背,“上面都是草!” 第27章 手表   “是不是出去跟人滚草地来着?”同伴挤眉弄眼,“明决你有情况?”   “滚!”明决懒洋洋地把手插在口袋里,懒得解释。   八卦人人都爱,但有的人的八卦探听不得。   可江名男仗着跟明决关系好些,也就没那么多小心翼翼:“你出教室的时候,我看到那个老师一直盯着你,你们出去打架来着?”   “哪个老师?”   “就新来的那实习老师。”   “你们说的是教语文的那个?”   教语文的实习老师是一个萌妹子,姓俞,俞老师长相甜美,身材虽然不算高挑但也绝对不能划入矮个的行列,说话声音软绵绵的,很容易脸红,前两天第一次上课的时候,一说话声音被班里学生的哄闹盖住了,俞老师当场脸就红了,差点掉下眼泪来,最后是班长看不下去了,出面让大家安静下来。   “那么个美女老师,你怎么勾搭上的?”   “什么美女!”不等明决说话,江名男在那人的脑袋上甩了一巴掌,“我说的是那个教体育的。”   “那个姓温的?”   “明决,你打架不叫我们?”   明决说:“那老师人不错,又没有惹我,我犯得着跟人过不去?”   “明决,夸人可不是你的个性。”江名男有些疑惑,在他的认知里面,明决和那个温老师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怎么突然间就亲密起来了。   “哎哎哎,你们看那边……”   明决知道自己三言两语不容易打消江名男的疑虑,正在想应对方案的时候,突然一群人开始起哄。   “看什么?”明决不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值得大惊小怪。   有人用肩膀碰碰明决:“那边两个女的,看到没?来找老江的。”   明决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两个穿着学校制服的女孩,看模样倒也是学生,扎着简单的马尾。   一群人跟着起哄,给江名男加油:“我们先走,你加油!争取把她们拿下!”   江名男被推搡着出去,一群人假装走远,实际上藏在灌木后面,盯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快亲上了,很快……”   “你们看吧,我没什么兴趣。”明决丢下他们,一个人回去了。   “哎,明决,真的不看?”   “还真走了!”   明决走了没多久,江名男就过来了。   一群人把他围住:“怎么就这样?不继续?”   “怎么这么不知道怜香惜玉,还推开人姑娘,你是不是不行?不行我上!”   江名男没有心情理会他们,只是四下看一眼:“明决人呢?”   “他早走了。”   “走了?”江名男十分紧张,“他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大少爷脾气,他是闹哪一样,不用理他,家里有点钱,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江名男一把扯掉那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想跟他做朋友,又没有人逼你,一边巴结他,一边说他的坏话,还真是委屈你了!”   说完,江名男把书包朝自己肩上一甩,也大步离开,留下其他人在原地干瞪眼。   “装什么装,一天到晚跟一条狗一样围在人家身后,显得自己多清高……”   “你也少说两句,都是朋友,别闹这些不愉快的……”   “叮咚!”明决正倚在沙发上看手机,忽然听到有人按门铃。   他这个人没什么朋友,一般回来找他的人也只有一个:“江名男?”   “是我,开门。”   明决打开门,江名男走进来坐在沙发上。   明决冲他勾勾手:“过来。”   江名男于是朝明决那边挪了挪。   明决枕在他的腿上,左手摸着江名男胳膊,右手划拉着手机:“你说什么样的手表好用?”   江名男凑过去朝他手机上瞥了两眼:“你火急火燎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某人重色轻友,我又怎么能坏你的好事。”   江名男说:“我压根就不认识她,哪来的重色轻友。”   “不认识你还又亲又抱的?”   江名男说:“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你想想,现在先谈着,等高考结束以后,真正成人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你要不要也谈一个?”   “不要。”明决摇摇头。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江名男问。   明决说:“谢了,不用你给我操心。”   “就很奇怪,”江名男挠挠头,“我们学校论长相,说你排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那么多追你的,你就没有一个心动的?”   “我不举,我性冷淡,总可以了吧?”明决张嘴就来。   “你还真是……不拘一格。”江名男搜肠刮肚,总算憋出一个四字成语。   “哎,”明决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挥舞,“刚才不是问你,你觉得买什么手表比较好?”   “大牌的你不应该比我清楚?什么卡地亚、江诗丹顿、劳力士之类的。”   “不要那种,要买大牌的我还问你?”明决说,“稍微平价一些的,但也用的住的那种。”   江名男拿过手机来,搜了一圈,最后把手机还给明决:“这两款还行,你自己用?”   明决又不理他了,仔细看了下商品参数,一边吐槽,一边下单。   江名男窥视到明决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男表。   “大功告成!”明决将手机放到一边,如释重负,脸上挂着掩盖不住的笑容。   “给谁买的?”江名男还是第一次看到明决这样认真地为人挑选礼物。   “没什么,”明决翻了个身侧躺着,“你还不回去吃饭?你奶奶该着急了。”   “我奶奶有事出去了,”江名男说,“今晚,我又得饿着了。”   明决打了个哈欠:“有我在还能饿着你?”   江名男起身打开冰箱:“除了啤酒还是啤酒。”   明决转身进了厨房:“除了白菜,还是白菜。”   “那我们吃什么?”   明决:“白菜炒白菜。”   江名男:“……”   虽然只有白菜,但明决的手艺还是可以下咽的。   吃饱了,两人人手一瓶啤酒。   明决摸着自己的肚皮:“如果我想要练成他那样的,会不会很难?”   “我看看……”江名男把啤酒放到一边的柜子上,伸手去摸明决的肚皮。   柜子在明决那边,所以江名男要越过明决去放。   明决懒洋洋坐着,没料到江名男这样重,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气氛一瞬间有些微妙,两人四目相对,明决突然发现,江名男好像长得还不错。   江名男的一只手,也突然摸上他的脸庞,捏了捏他的面颊。   明决脸色一瞬间就涨红了,不等他生气,江名男很自觉地把手缩回去,背上书包飞一样逃走了,临出门之前还对他说了一句:“手感不错!”   “滚!”明决扔出的抱枕飞出去,软绵绵地砸在门上,落在地上。   明决看着镜中自己涨红的脸色,大口大口调整自己的呼吸,室内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害怕,他扭头看了一眼柜子上没有喝完的酒,觉得自己有几分对不住江名男,虽然他只把江名男看做一个巴结他的朋友,可至少江名男还算一个朋友,有些东西,他不想改变。   “呐,给你的。”过了没两天,明决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江名男。   江名男拿过去一看:“手表?”   “我用不惯,送你。”   江名男也知道他的脾气,不跟他客气,收下了。   课间活动的时候,明决跟几个朋友一起到操场上晒太阳,一摸口袋,没有拿手机,于是他戳戳江名男:“几点了?”   “啊?”江名男好像被太阳晒晕了头。   明决扯过江名男的左手,从胳膊肘一路向下摸都没有摸到那一块冰凉,这才睁开眼:“你没戴?”   江名男说:“我放书桌里面了。”   “又没有多少钱,至于?”明决知道江名男节俭,顺口说了一句。   “我真不是舍不得……”江名男再怎么跟明决关系好,也有些好面子,被明决这样一说,有几分不高兴。   但明决根本没有看他,自然也注意不到他的不高兴。   “你们几个要不要一块儿来打?”温老师运球到他们面前,发出邀请。   “好啊。”这话从明决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觉得反常。   “我都看不懂了,”同伴懒洋洋地说,“明决这不是前两天还要收拾他,怎么跟他关系一下子走的这么近?老江你知道吗?”   “不知道。”江名男从草地上爬起来,“你们看吧,我先回教室。”   “呦呦呦,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江名男头也不回,但到了教室,他死活静不下心,站在窗户前,居高临下看着操场上的一切。   预备铃响了,众人都懒洋洋爬起来朝教学楼走,明决走在最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塞进小温老师的手里面。   速度很快,距离又远,江名男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一块反光刺痛了他的眼。 第28章 争吵   江名男把手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但明决似乎没有注意到,并没有说什么。   几节课之后,江名男在温老师的手腕上发现了一只跟自己这只手表一模一样的物件。   “老江,你的手表我怎么觉得跟那个实习老师的是情侣款的?”   江名男说:“是吗?不是什么名牌,长得一样也很正常。”   明决说:“当然一样,一样的款,我买了两个。”   “你怎么不自己用,你跟那个温老师什么关系,我看你对他很上心的样子。”   明决说:“没什么,之前我弄坏了他的手表,赔他一个,下单的时候多下了一个而已。”   “老江,明决不要的你怎么拾起来用?”   别人说这话的时候,明决正探出脑袋去跟温老师打招呼,没有听到这句话。   不等江名男回答,有人抢着说:“老江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用白不用。”   这人是有心给江名男解围,但好像越帮越忙,江名男脆弱的自尊心上面裂了几道缝隙,但如果只是这样,他倒不至于发怒。   明决那边跟温老师闲聊了几句,回过头来扔给江名男一张钱:“帮我买两瓶水去。”   “自己去。”江名男一反常态,把钱拍了回去。   明决诧异地看了江名男一眼,不知道姓江的吃错了什么药,明决把这张钱递给另一个同学:“你去帮我买两瓶水。”   那同学跟他平时关系也过得去,就顺手帮他买了。   明决跟江名男互不说话,但眼神互相交锋,明决没料到江名男会突然发神经当众拂了他的面子,心里很不爽。   放学后,几个同学叫明决:“一起走吗?”   明决摇摇头。   那几个人又问江名男:“老江,走吗?”   江名男也摇摇头。   那几个人先走了,全教室的人都走光了。   明决先收拾完东西在教室门口等江名男,可江名男磨磨蹭蹭的,就是收拾不完。   明决又不擅长低头,就那么倚在教室门框上。   江名男一声不吭从他身边侧身走过,明决一把扯住他:“喂,你到底怎么了?”   江名男一把挣开,明决没料到江名男会突然发难,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江名男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明决这才没有跌坐在地上。   “给你的东西!”一块冰凉的金属被江名男拍在明决脸上。   那金属“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明决低头一看,是自己送给江名男那块手表,火气顿时也窜上来了。   “你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不想要是吧?”明决随手拿起凳子来对着地上的手表“乒铃乓啷”一顿砸。   “有病。”江名男捡起自己的书包调头就走,但是走了没两步,他听不到身后有任何动静,担心明决,又转回去,一眼就看到明决站着靠在门框上一只手拎着凳子,一只手捂着眼睛。   江名男正要走过去,却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明决,你怎么了?”   只见那穿着一身蓝白相间休闲服的小温老师大踏步走过去,江名男于是不再往前走,反正他明决要多少跟班有多少跟班,哪里在乎他这个朋友,于是气鼓鼓走开了。   小温正在巡查楼道,突然发现这边教室门开着,他一眼就看到明决倚在门上,一手拿板凳,一手捂着自己的脑袋,急忙过去夺下明决手中的凳子,掰开他的手查看发生了什么。   “脸上这是怎么搞的?”   明决看清来人,别过脸去:“自己砸的。”   温老师注意到了地上,明决脚边的手表尸体,哭笑不得:“抡大锤把自己砸到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那你现在见识到了。”明决不耐烦甩开温老师的手,却被温老师按在门板上。   “别动,让我好好看看!”借着微弱的星光,温老师凑近了去看明决的伤是否严重。   明决一向不喜欢别人靠他靠的太近,但这个娃娃脸却是例外。   明决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由着那人撩起自己的头发,呼出的热气喷在自己的额头上,鬼使神差一样,伸出胳膊揽住了那人的腰。   小温老师先是一愣,但也许是想到了明决提到家庭生活的闷闷不乐,就表示可以理解明决是一个外表布满荆棘,实际上特别缺爱的孩子,温老师揉揉明决的脑袋:“不早了,该回去写作业了。”   “老师,你能抱一抱我吗?”明决低下头,闷闷地说了一句。   面前的这个不是小孩子,小温老师很清楚,但他只是觉得关爱学生是身为老师的职责所在,于是他还是伸出手抱了抱明决,轻拍他的脊背:“怎么了?如果有什么心事,可以跟老师说。”   “老师,你是唯一一个肯这样对我的人。”   小温老师闻言,不自觉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紧,面对别人的夸奖和示好如此直白对他表示“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个体”,任何人都难免被冲昏头脑,不自觉把说出这话的人划入自己的亲密范围之内。   此时的明决,早已经将跟江名男生气这件事抛在脑后,他专心致志扮演楚楚可怜的猎人,不动声色之间将猎物牢牢套紧,体会控制掌握别人的滋味。   “时候不早了,快走吧。”温老师告诉他,“回去在伤口上擦点紫药水,应该就没事儿了。”   “嗯。”明决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   小温老师看着他落寞单薄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这孩子本性也不算坏。   明决走出教学楼没几步,发现好像有人跟在自己身后,他回头看一眼,那人也不躲。   “你不是早就回去了?”   江名男踢着脚下的石头:“走的慢。”   两人语气生硬,对白尴尬,就像两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同台飙戏。   一前一后,前面的不肯加快速度,后面的脚步也不会再变慢,两人保持奇异的步调一致,空气好像是一锅黏稠的米粥,将两人紧紧裹挟在里面。   明决进了家门,砰的一声关上门,没有人跟自己道“再见”,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他翻出作业来,什么也看不进去,印刷的文字好像蚂蚁一样,一个个变成无意义的符号在他脑袋里走来走去。   脑子里是冰火两重,冰是与江名男莫名的吵闹,让他原本稳定的生活宛站立在悬崖边,火是因为他将某一个好心的傻子玩弄在股掌之上,冰火两重天的交织,让他的脑子要炸了。   他打开手机,想给江名男发消息,但是消息编辑好了之后躺在对话框里迟迟不肯发送,认错低头的一向不是他,他觉得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纠结了半天,把手机扔到一边去。   打开电脑登上论坛,发现上次他拒绝加入的工作室继续追着他,这次不是好言相劝了,追着他一直骂,甚至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他平常是不会与这种人争辩的,但是突然心血来潮,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和小温老师说了。   小温老师先是对他的作品表示了高度赞赏,随后对那些无耻的谩骂者表示强烈的谴责。   最后在小温老师的带领下两人一人注册了五六个小号,在网上与人混战。   不知不觉之间,天已经大亮。   明决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不敢相信自己花了一夜的时间在上面,不过话说回来怼人这种事情好像会上瘾,有一种自己可以舌辩群雄的错觉。   “老师,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休息了。”明决发过消息去,却没有看到回复。   也许是累了一晚上,抓紧时间睡个回笼觉。   明决开门,听到门外什么东西掉落,捡起来一看,是一盒牛奶椰丝小方,说来奇怪,他也不是很对甜点着迷,可是就好这口,以前江名男说他奶奶会做,经常带些来给他尝。   一想到江名男这家伙,明决无奈地摇摇头,三百年也不发一次脾气,闹起来要人命。   “晚上出去唱歌,你跟他说一声。”明决告诉坐在他后排的那家伙,这个“他”指的是谁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眼看时间到了八点,明决时不时掏出手机来看看:“你到底跟他说了没有?”   “说了,至于那家伙来不来我就不知道了。”   “管他的,先唱!”   正说话间,门开了,江名男走进来,径直走到一个角落去坐下了:“不好意思,来晚了。”   大家看他黑着脸,也不去坐到他身边,该唱歌的还是唱歌,装作什么都没有改变。   明决正要坐到江名男身边去,江名男自己跑过来了:“家里有些事儿,来晚了。”   “奶奶身体怎么样?”   江名男说:“就那样,你也知道,人老了,总是难免隔三差五出毛病,一直都这样。”   “有时间我去看看她老人家。”明决口中的“有时间”大概是遥遥无期,他心中有表达善意的意愿,但他实在跟人亲近不起来。   江名男向他点点头,表示领了这份心意。   “给你的。”明决从书包里面拿出一个盒子,“你拿着。”   江名男扫了一眼盒子上面的标识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价格不菲:“你拿着吧,手表其实我不常用。” 第29章 阴谋   “我没有别的意思,”明决又不傻,知道别人在背后会说江名男什么,他想要告诉江名男他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别人我都没这么送过。”   “我也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江名男摆摆手,“没必要的,我们谁跟谁,昨天就当我发神经吧,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压力太大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往心里去,”明决把盒子塞进江名男的书包里,“以后,我们不一定能见,就算提前给你的纪念品。”   “以后你出国?”   明决靠在沙发上:“不一定,我不想继续被他们控制了。在想出路。”   江名男正要说什么,忽然明决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小温老师回他消息:“没事儿,我觉得你拍的挺好的,是那群人太过分了。”   “谁?”   明决说:“就那个实习老师。”   “你怎么开口闭口都是他?”有人狐疑地问。   “就是看他好玩,逗逗他。”   “那个美女俞老师也挺有意思的,你怎么不逗逗她?”   明决闷哼一声:“老子就喜欢男的,有意见?”   真相往往披着玩笑的外衣出现,而人们往往忽视玩笑。   包厢里有人开始吹口哨,因为平时明决和江名男关系最好,众人拍起手来振臂高呼:“亲一个!亲一个!”   明决大大方方伸出胳膊来搂住江名男的脖子,从他脸颊上蹭过去。   众人的眼睛都直了,江名男气急败坏抹了两下脸颊,到底没敢蹭回去。   “明决,你小子来真的?”有人心里泛起了嘀咕。   明决瞟了他一眼:“这种事情都能信,你脑子进水了?”   “这我就放心了,”那人拍拍胸口,仿佛经历了一番劫难总算抱住了自己的贞洁,“我就说,那小温老师和俞老师打得火热,怎么看也没有你小子的事情。”   “他们两个?我怎么不知道?”有人凑上来问。   男生不一定爱聊八卦,也不一定真的对女神老师想入非非,他们只是共同参与进这个话题之中。   “你不知道?那个小温老师天天早上跟俞老师一起晨跑,又是教人家热身,又是跟人一起拉伸,你说这小子是不是癞□□想吃天鹅肉?”   “每天早上?”明决皱了皱眉头。   “你们不知道?学校里都传开了,要不是我早上起不来,哪里能轮到他……”   江名男戳戳明决:“怎么了?”   明决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面部情绪管理出现了短暂的失控,对别人还好江名男可不是三言两语能糊弄过去的:“想钓鱼来着,没想到有更大的鱼饵。”   “钓鱼”在本高中有个约定俗成的其他含义,就是收服别人,可以是驯服烈马成为自己的小弟,也可以是钓女友,还有一种就是单纯出于捉弄别人的目的,先让对方对自己掏心掏肺随后一脚蹬开。   喜欢“钓鱼”的人,大多并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喜欢那种貌似凌驾于别人之上的感觉。   “我记得你不喜欢这种游戏。”   “那是没有遇到合适的白鼠。”   “我明白了。”江名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晚上回到住宿小区,江名男磨磨蹭蹭在楼下待了挺长时间的,就是不肯进去。   明决问:“怎么还不上去?你奶奶该着急了。”   “我身上好像酒味还没有散了,回去她该唠叨了。”   明决说:“我跟你一起回去,走吧。”   有明决作伴,江名男也就放心大胆走回去了。   江名男钥匙还没有转完,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絮絮叨叨的声音:“你去哪玩儿了?这么晚也不会来,叫我担心你,你爸妈走的早……你怎么还跟人家喝酒去了?是不是去打架了?你这孩子,怎么说怎么不听……”   明决探身走进屋子:“奶奶好。”   “哟,这不是明决吗?快进屋坐。”老人家颤颤巍巍招呼明决进屋坐,端出一盘水果来推到明决面前,拿起一颗苹果塞到明决手里,“吃呀,别跟奶奶客气。”   明决微微颔首,他不饿,但是这颗苹果又不好意思放下。   “奶奶,你先回屋去睡吧……”江名男看出来明决有几分应付不来,催他奶奶去休息。   但他奶奶不肯,非要拉着明决的手问长问短。   没别的,因为明决人长得斯文秀气,偶尔有摄影作品得奖,江奶奶看到同年龄的小孩都对明决很客气,以为他是什么学霸之类的人物,特别喜欢他,每次明决来,江奶奶都要江名男好好向明决看齐。   “你不知道,昨晚他一直盯着手机看,眼珠子转都不转一下,我都替他发愁!你有空指导指导他,别叫他像他爸爸一样走了弯路!”   “奶奶!”江名男的父母,在他这里是一个禁忌。   江奶奶也意识到自己不该提到这些:“算了算了,你们玩,老了,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安置下他奶奶,江名男过来跟明决说了声:“不好意思。”   “客气什么。”   江名男把明决手里那颗苹果拿过来放在桌子上,明决这才注意到手里那颗苹果有些轻微腐烂,但他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什么情绪。   “明天下午你出去吗?”   “怎么,有事?”   江名男眼神晃了晃:“明天去打篮球。”   “明知道我不怎么喜欢的,”明决背起书包,快走到门口了,回过头去对江名男说,“定个时间。”   “好,明天我给你发消息。”   打篮球本身并不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事,但当明决来到学校篮球场的时候却发现打球的不止是江名男,还有小温老师,场边坐着美女俞老师对他微笑。   玩就玩吧,有人看他也忍了,谁知道江名男带了什么破球,打没两下就漏气一样弹不起来。   “学校仓库里不是有吗?老师你拿两个新的出来。”江名男提议。   “这不好吧?”小温老师觉得那是公家的东西,不好拿出来私用。   “怕什么,只是用一下,放着也是落灰。”江名男说。   俞老师也表示同意。   “那我就去拿两个。”小温老师说。   江名男立马跟在他后面:“我也跟你一起去。”   明决没办法坐在场边总不能跟俞老师大眼瞪小眼,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虽然俞老师很努力活跃气氛,但明决实在不擅长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装作友好的样子,场面十分尴尬。   “听说老师你经常晨跑?”   俞老师抿嘴一笑:“随便跑着玩的,幸好有温老师,他教给我很多东西。”   “你的手表,好像有些眼熟。”   俞老师抖抖自己的手腕:“你说这个吗?我帮温老师先拿着。”   “哦?”明决这一声不是肯定,是疑问。   俞老师面颊绯红,一下子就暴露了什么。   明决起身:“老师,我去看看他们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我也去。”俞老师起身却被明决哄骗继续坐着。   “老师,仓库里面凉,你还是坐着等吧。”   一走出俞老师视线,明决就给江名男发消息:“给他点颜色看看。”   等明决走进仓库之后,才发现江名男染色的本事实在是有点强硬了,他冲上去分开两人的时候,小温老师脸上已经挂了彩,衣服也破了洞,看上去狼狈不堪。   小温老师倒未必是打不过他,多少因为老师的身份而受制。   “这件事我会告诉你们班主任的,一定要严肃处理!”这是小温老师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老子不在乎,反正以后你离俞老师远一些!”江名男说话很巧妙,把责任全都推到了自己的一厢情愿上面。   “你们打架了?”俞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的,也许从未见过打架,被面前的狼藉和血迹吓得眼圈都红了。   想来江名男说的那些话已经落入她的耳朵。   “俞老师,没事儿,你先回去吧。”小温老师摆摆手,连恐吓带劝说保证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才叫俞老师离开。   江名男也在放了一句狠话之后适时离开。   “老师,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小温老师龇牙咧嘴地说:“不用,都是皮外伤,我擦点药好了。”   “老师,不如你去我家吧,我家也有药。”   “这不合适,”小温老师指了指江名男离开的方向,“这件事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老师,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别人的好,”明决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之前,年级里都已经传开了,说你对俞老师有些意思……”   “你们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小温老师辩解,“我们是同事。”   “我知道,可有人不信,如果再把今天学生跟你打架这件事传出去,叫校长和其他老师听了怎么想?一个老师和学生为了俞老师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对俞老师的影响不好!”明决循循善诱,“我可听说俞老师找了不少关系,就是想留在这所学校里面,温老师你要是说出去,恐怕要牵连俞老师了。” 第30章 共度   小温老师面露难色,在明决的忽悠之下也有几分动摇,他只要熬过这一阶段,送走这些不听话的大爷,就能转正了,没必要太较真,得罪不起。   “老师,去我家处理伤口吧,”明决说,“如果你回宿舍去,叫宋老师看到了影响也不好。”   小温老师觉得明决这提议很别扭,百般推脱,但明决又是唯一一个跟他亲近的学生,他不好负了学生的好意,竟像喝了迷魂汤一样跟在明决身后回了家。   “老师,您先坐。”   “没事儿,你这么客气让我很不好意思。”小温老师知道明决家里有钱,但他没料到有钱到可以随便买这样一间房子装修的如此豪华让他一个孩子住进来,反正在小温老师这样一家三口挤在几十平米房间内的人的认知中,这就是有钱。   “老师,你喝水。”明决端茶倒水,对他亲老子都没有这么殷勤过。   “没事儿,你坐。”小温老师站起来接过水杯,这才又坐下。   明决提出医药箱来,给小温老师处理脸上的伤口,本来没多少严重,两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明决偏偏磨蹭了半个多小时。   “要不我自己来上药吧。”   “别,老师,你别动。”明决仔细地盯着小温老师的面颊,忽然觉得伺候别人还是一件挺幸福的事,这傻老师就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听候他的摆布,像一头熊,又像一只小鹿,他突然觉得自己何其龌龊,面前这人心如明镜一样对他,他却使了些见不得人的肮脏手段。   觉得自己脏的念头一旦从脑海中冒出来,明决就无法停下来,他本来就已经上好药了,愣了一秒,突然将手中的棉棒一扔:“你走吧。”   正困到打瞌睡的小温老师一听,怔住了,前一秒还跟小哈巴狗一样微笑的明决,怎么一瞬间就翻脸了?这是人格分裂?   “出去!”明决拔高了声音。   “哦。”小温老师大概头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人,应了一声就出门去。   明决看小温老师走出去之后,出于愤怒和对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抬起医药箱就冲地上砸了,这还不够,不足以平息他的内心,他站在墙壁前,用头和拳头一次又一次撞击墙壁,用痛苦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突然一人从背后抱住他,还朝他嘴巴里塞了几根筷子。   明决心下一惊,拼命反抗,可惜对方擒拿的手法十分到位,他既踩不到人家的脚,也不用挣脱,就连用胳膊肘猛击对方也做不到,倒是把自己嘴巴里面的筷子咬断了一根,戳到了舌头,口腔里面泛起一阵铁锈味。   血液混合着口水一起从明决嘴巴里掉落在地板上,身后禁锢他的傻子这才呆住了:“这是咬舌自尽了?”   趁对方手上卸了力气,明决趁机推开对方,将嘴巴里的筷子吐出来,用手指去试探有没有大出血。   他除了幼儿园流过口水,还没有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狼狈。   “你是不是……”不等小温老师问完,明决冲向卫生间把这些可耻的痕迹都消灭掉。   明决对着镜子长大嘴巴,小温老师就打开手电筒帮他仔细检查:“没什么,就是一些小伤口。”   “你有病吧?没事儿往人嘴里塞筷子?”明决语气很是不悦。   “我是担心你!”小温老师好心办了坏事自己还浑然不知,“我觉得你不对劲,没敢走,就在门口,听到动静我就冲进来了,你又是扔东西又是撞头的,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自恋自负又自卑如明决,心高气傲怎么肯容忍别人说自己有心理障碍,顿时暴跳如雷,力证自己心理状态良好:“求求你了,我真的没病!你走吧!”   “不行!”小温老师负起责任来真是让人招架不住,“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放心!我不走!”   “我哪个样子?”   小温老师一本正经:“反复无常,阴晴不定,情绪不稳,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家里。”   “我觉得自己恶心,你满意了吧!”   小温老师眉头紧锁,更加正经:“觉得自己恶心?这是心理疾病,不要看你现在小小年纪,你要知道精神分裂在中学生当中相当常见,一定不能松懈,要提高警惕!”   “如果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自己恶心,恐怕你就再也说不出这种话了。”   “为什么?”   明决走到小温老师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微笑着告诉他:“今天江名男打你是我指使的!”   “不可能!”小温老师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还是你拉架的,你忘了?”   “是我让他打你,我再出面扮好人,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明决声嘶力竭地咆哮。   “可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小温老师依然选择相信明决是一只纯洁无暇的小白兔,由此可见攻心蛊惑是多么强大的一种武器。   “因为我就是想玩你,听明白了吗?我就是想骗你!”明决对着这块木头用最大的音量释放自己的恶意,他期待下一秒会从小温老师脸上看到受伤的表情,从小温老师的眼中看到晶莹的泪水,看到被激怒的野兽,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激怒别人就是他快乐的源头。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明决的意料,一只手绕到他脑后大力地拍打,将他按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明决愣住了,想象之中的冷嘲热讽声嘶力竭统统不存在,只有一只不知轻重的手大力揉搓他的头发,破坏他的发型,让他凌乱在风中。   “真可怜,”小温老师说,“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激怒别人。你是不是一个人生活太久了?”   如果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明决绝不会给他任何好脸色,不,别人嘴里说不出这样的话。   妻子永远不了解丈夫,父母永远不了解孩子,同理,最了解一个人的,绝不会是他的朋友,因为在落魄的时候人往往不希望叫他的朋友看到。   “滚!拿走你的同情!”明决从未想到已经要成年的自己还会发出这样歇斯底里的叫声,大概是因为从前他没有预料到会遇上小温老师这样的极品!   明决再怎么挣扎,也无法与常年以强身健体为乐趣的小温老师抗衡,骂累了,喊累了,一切的力气都用光了,明决只想像个植物人一样生长在大地之上,这对于有些洁癖的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小温老师连拖带拽,好不容易将明决放到沙发上,此刻的明决出了一身的汗,前额的碎发贴在脸上,将他的锐气削去大半。   如果在前一天,有人对明决说,他会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攀在别人身上不肯下来,一定要被明决狠狠嘲笑,可此刻,他就在做这样的事。   “乖,没事儿的。”小温老师揉揉明决的头发,拍着他的脊背哄着他,小温老师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但一想到明决对他成长的环境欲言又止,小温老师就表示自己可以理解。   “不要揉我的头发!”明决闷哼一声,头发就是雄鸡的鸡冠,就像老虎的屁股,是一个人威严之所在。   始作俑者小温老师虽然应了几声,但转头又把明决的头发揉成鸡窝。   明决从这里体会到一种完整,他感到自己缺失又声称从来都不稀罕的童年以这样的方式填充,说到底他跟他所鄙夷的一般人类没有什么两样,渴望爱与被爱。   就像手机充电,充满了电再插上插头也没有改变。   从老师那里获取关爱,获取到一定程度,就再也没有感觉了。   明决松开小温老师:“老师,你可以走了。”   这句话可把全心付出的温老师气的不轻,说声谢谢是该有的礼貌,但是考虑到明决的特殊情况,还是那句“可以理解”。   然而窗外的电闪雷鸣叫小温老师面露难色地向明决借伞。   “伞?”   这种东西明决没有,他喜欢淋雨的感觉,如果是跟江名男一起走在路上,这种事情完全不用他操心。   “那我就走回去好了。”小温老师觉得这孩子不仅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情商,连智商也有待商榷。   明决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生存资本受到了质疑,但他知道一般人是不会让客人淋雨走的:“老师,你就在我家睡一晚上好了,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睡在学生家里多少有些别扭,但一想到这学生情绪是多么不稳定,小温老师又告诉自己今晚非住下不可,尤其是在看到明决不经意间露出的身体上的伤痕,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老师,这是我之前买的一套运动服,买了其实没穿几次,你就先对付一下。”明决翻箱倒柜,找出一些衣服来,穿在小温老师身上刚刚好,叫他有些妒忌,当时他自己头脑一发热买了比自己尺寸稍大的衣服,本以为很快又会长个,但是大概由于疏于运动,生长一下子缓慢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小温老师看学生直勾勾盯着自己,低头看看,没发现哪里不妥。   “没有。”   两人各睡一间房,但是小温老师一听到隔壁房间有任何风吹草动就提心吊胆,根本无法入睡。   他听到隔壁房门开了,但隔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听到关上的声音,蹑手蹑脚跑出来查看。   客厅窗户开着,厚重的窗帘不时被窗外的劲风吹起,电视打开着,放着一阵诡异的音乐,一个黑人歌唱家正在动情地演唱这什么,反正在小温老师听来很瘆人,穿着睡衣的明决盘腿坐在沙发上,垂下头,眼睛是闭着的。 第31章 失眠   小温老师正琢磨要不要找一条毛毯给这个梦游的孩子披上。   这场景都可以拍恐怖片了。   没想到明决突然开口说话:“老师,你也失眠?”   小温老师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电视上那女歌手又狼嚎一般来了一嗓子,听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首是舒伯特的歌剧《魔王》。”明决向他解释。   你们有钱人品味就是不一样,这话小温咽了回去:“大晚上的,这讲的是个什么故事。”   “抵达尽头,才发现努力白费。”   小温老师一听,这话很消极,不敢走开,找了个自己能听懂的话题:“今天,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把我送你的东西给别人了!”明决没好气地冒出这么一句。   “你说那个啊……”小温老师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觉得我很可笑对吧……”明决别过头去,盯着飘飞的窗帘看着。   “没有,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小温老师坐在他身旁,“上次回家,我看到我的奖杯被我妈拿出来给那些七八岁的小孩当玩具玩,我很生气,可她丝毫没有顾及到我的感受,还说那都是垃圾,占地方。”   “什么奖杯?”   小温老师说:“从前我参加各种比赛得的,不过都不是冠军,其实严格来说留着也没有什么,只是我自己舍不得而已。”   “老师……”   “嗯?”小温老师凑近了问,“什么?”   “你喜欢当老师吗?”   小温老师眼珠子慢悠悠转了几圈,想办法组织自己的语言:“这怎么说呢?”   “毕业以后,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想听听老师你是怎么做决定的。”   小温老师说:“我从小学习就不好,没办法,高考走的体育特长生,大学也是体育专业,除了当体育老师,好像没有别的出路。我看你成绩也还可以,加油考个好一点的大学……”   说着说着,小温老师突然闭上了嘴巴。   明决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不继续说了?”   “我说的话不一定对,”小温老师搓着手,“你跟我不一样,有很多出路,你听我说这些,会不会感到很浅薄?”   “我并不刻薄,为什么你们跟我说话,语气中都带了一种‘我们跟你不一样’,‘这跟你没关系’。”明决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头上并不长角。”   放逐是主动的放逐,而不是被动的放逐,明决此刻说这话,看似掏心掏肺,却不是真心的话,真正的心被他筑起高墙保护起来,他只是躲在围城之中向外抛出几个诱饵。   小温老师听他如此落寞,内心对他是同情的不得了,又杂七杂八说了很多自己读书时候的趣事,明决撑着面颊听着,努力维持脸上的微笑,内心早已经哈欠连连,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老师,我们百日动员的时候,你会给我们表演节目吗?”明决强行转移了话题。   “百日动员?我应该不会去,”小温老师说,“我没有正装。”   “怎么不做一套,不对,”明决想到什么,“学校应该会发一套的,虽然应该会很丑。”   “正好没有我的码,发了一套小一点的,根本穿不出去,做一套的话太贵了,我现在还不想去弄。”   “老师,你多高?”明决问。   小温老师挠挠头:“这个我也忘了。”   “这都能忘?”   “反正不重要。”   “老师,我想看看我差你多少,”明决爬起来,走到电视柜前面,拉开抽屉翻找,最后拿出皮尺。   小温老师笑笑:“这么认真?”   “做事就是要这么严谨。”   小温老师站直了让明决量身高,测完之后小温老师问差多少明决不肯告诉他,只是说:“看着不比你矮多少,怎么量出来差别这样大。”   明决不死心,又把肩宽腰围什么的都量了一遍,量完之后死活都不肯说。   “你小子平常总是窝在家里,多做些户外运动对身体是有帮助的。”小温老师看出了他的沮丧,笑着打圆场,“好了,也不早了,虽然明天不上学,也要早点休息。”   明决应了一声,转头就看到小温老师抱着被子来死活要跟自己挤在一张床上。   “好挤……”明决说,“老师,我真的不会干什么傻事的……”   “没事儿,床够大,不挤。”小温老师说着,不到半分钟就进入了梦乡。   明决是死活也睡不着了,从小他都是一个人睡觉,突然之间床上多了一个会呼吸会散发热量的生物,很不适应,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撑起脑袋来研究研究这个生物。   小温老师睡觉很沉,但不会鼾声如雷,明决伸手在他脸上按了一下,小温老师发出一声梦呓,皱紧了眉头。   明决忽然觉得,假如不论遭遇了什么事儿,都有一个这样的人陪伴在身边,那前路就算一片黑暗,又有什么走不下去的呢?   早上醒来的时候,明决发觉自己像一只树袋熊手脚并用挂在小温老师身上。   小温老师触电一般推开他。   明决:“老师,留下来吃个早饭?”   “不……不了……”小温老师结结巴巴地说道,随后不等明决再说什么,冲到门口穿上鞋子就告辞了。   从小温老师的反应来看,明决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嗅到了同类,但此事还有待进一步确认,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又会变得有趣多了。   吃了一盒牛奶椰丝小方,明决提着洗干净的食盒去敲江名男家的房门,但是来到江名男家门前,明决才发现门没有关,他轻轻一推,就看到客厅的地板上躺着一个人。   江名男接到明决的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在手术室的外面,两人排排坐,江名男眼圈深陷,两手交叉在一起。   “喂,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明决用胳膊肘戳戳他。   江名男不回答明决的话,却说:“医药费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你不打算读完高中了?”   江名男说:“我这个成绩,念完也不一定有用。”   “我已经给你打工的那地方打过电话了,说你不去了。”明决说。   江名男猛地抬起头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明决把手里一张□□塞给他,“密码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明决突然卡壳,眼神有几分迷离:“密码是什么来着?我竟然给忘了……”   对于一向以记忆力好著称的明决来说这样的错误简直是不可原谅的。   “密码是你生日。”江名男提醒道。   有些东西会忘记,有时候是下意识忽略的结果,他下意识厌恶他的出生,所以也下意识地忘记他的生日。   “你倒是很清楚,我在考虑聘用你做我的财物保管员,你意下如何?”   江名男舔了舔嘴唇看明决:“毕业之后,不论你想出国还是想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你都需要钱。”需要钱逃离那个家庭,同时还要尽可能维持生活水平,江名男知道他。   “叫你拿着,那么多废话,我有多少家底能告诉你?”   江名男低下头,等着手术室里面的一切结束,突然问了明决一个问题:“上次,在KTV,你说……”   手术室的门“哗”的一下开了,打断江名男要说的话,两人守在病床前。   老人没多久就醒了,闹着要回家:“医药费,贵!”   虽然医生建议是住院观察,但他们祖孙两都坚持出院。   老人觉得在医院里呆不惯还要花钱。   江名男私下里跟明决说过:“有时候,我觉得奶奶还是死了比较好。一身的病痛,太难受了。我看着都疼,心疼她。”   明决拍拍他的肩膀,叫他不要多想。   明决从前觉得自己无比冷漠,生老病死亦或是人世间的一切苦难,都与他无关,他从不害怕离别,也无法与人产生共情,可是,慢慢地他才发现从前自己所不能感受的一切,慢慢在他心底生长,他开始认识到什么是离别,认识到有些东西消亡了就不会再出现的事实,他越来越有烟火气,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人回了家倒是感觉自在不少,拉着江名男的手泪眼婆娑地说:“老婆子拖累你了,你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老婆子我就能安心闭眼了……还有明决,真是麻烦你了……”   “奶奶……”江名男要她好好休息,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趁江名男回卧室拿枕头的空档,江奶奶拉着明决的手唠叨,说他们是这样好的朋友,往后也要好好的。   “今天的事,麻烦你了……”江名男把明决送出家门,一向坚毅的脸上多了几分疲惫的神色。   “不用客气。”   “砰”的一声,转身离开的刹那,身后的防盗门重重关上。   明决的心被这关门声重重惊了一下,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他终究都是外人,也始终都只会是一个人。   但其实,如果他肯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一双眼睛始终在防盗门后盯着他,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明决出了江名男家门,并没有回家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他看到一家店就走进去,假装看看,果然看到几个人走进来,环顾一周又走出门去,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明决想了想,不觉得最近有什么人有什么理由盯上自己。 第32章 触怒   侍者跑来问明决是不是要定制西装。   明决这才发现自己进了一家裁缝店,他忽然想到小温老师少一套正装,就问他们:“如果我把尺寸报给你们,可以做吗?”   “只报尺寸也可以,但能亲自过来就更好。”   明决把尺寸写下来,跟店员选了面料。   店里说要先交一半的钱款,也就是两千多。   明决一摸口袋,却发现□□交给江名男了,正在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其他卡带在身上的时候,却看到旁边有人递出一张卡:“先刷这张卡,我替他付。”   明决侧过脑袋扫了这人一眼,胖胖的,生意人,胳膊下面夹着公文包,就像刚从水里面捞出来的,满面油腻,看他的眼神很不对,起码一个正常人是不会平白无故为陌生人买单的。   “那先不用付钱了,改天再说。”明决说着就要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叫他头皮发麻,愣在原地不敢动。   “明决,勖先生这般好意,你这孩子太不识抬举了!”   这不紧不慢的声音,说话慢条斯理却好像锯子一样在人心上来回磨。   明决转身,低头,毕恭毕敬地说了一声:“父亲。”   “勖先生,这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一个老成低沉的声音响起:“小孩长得挺精神的,叫什么名字?”   “明决,林明决。”   明决看到他父亲这样殷勤,知道对方必定来头不小,习惯性地冲对方致意:“勖先生你好,很荣幸见到你。”   勖先生年龄不小了,身材瘦削,满头银白色的头发,一身笔挺西装,皮鞋擦得锃亮,气质温文尔雅,但明决不是傻子,知道这必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不然不值得他父亲这样费力讨好。   林父亲训练过他千百遍,明决临场的表现绝对令人满意。   “你来给谁定制西装?”   “一个朋友。”明决硬着头皮答,不希望他们再问深入一些的问题,毕竟他的父亲不是好骗的人。   “去吧,有空一起吃个饭。”那勖先生看出明决的为难,替他解了围。   “那是你儿子?”勖先生盯着明决离去的背影,眯缝起了眼睛,“我一向只知道你有个女儿。”   “儿子不成气候,让您见笑了。”   “看着是个好孩子。”勖先生笑笑。   “先生,这套西装确实不是他的尺寸,所以这一点他并没有说谎,至于是给谁定的,需要我们去查吗?”那胖秘书稍后把自己手边查到的资料报告给勖先生。   勖先生摇摇头:“不必。”   “但总是要调查清楚才放心。”胖秘书补充,“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可就麻烦了。”   “就看姓林的他想怎么处理这件事。”勖先生的眼底虽然昏黄,却依然是无人敢解读的领地。   这一次在裁缝店遇到他父亲,把明决吓了个半死,回到居住的地方,刚关上门,他就靠着门坐在地上,用背死死地抵住门板,如同有一只手捏住他的心脏,将它一点点捏碎,他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会有什么后果,但绝对会是一个大的麻烦。   但这件事就像扔进水中的石头,刚开始激起涟漪,但慢慢地石头沉底,波纹平息,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每一天都是普通的一天,上学放学,上课睡觉,下课晒太阳,跟江名男打篮球,时不时撩逗一下已经化身保姆的小温老师,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只是某一天,明决进门时踩到脚下的一张小卡片,叫他有些心慌。   暗黑色的绒面,打开来一行楷书跳进他的眼帘,最末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是邀请他去参加某个寿宴的请帖,自然是来自勖先生的邀请。   对方邀请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学生,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还知道他的住处把请柬塞到家里,这已经有几分追上门的意思。   会跟他想的一样吗?明决抚摸着绒面,眼前浮现那人的面容,这样的老狐狸,连眼角扬起的幅度有有深意,他并不打算与这人有什么接触,他玩手段不如他的父亲,他也不想卷到那个圈子里面去。   过了几个星期,明决去取衣服,店员把衣服拿给他。   明决上手一摸:“这跟我那天要的料子不一样。”   用这种料子,价钱也要翻上一番,虽然明决手头比起同龄人来说算是宽裕,但毕竟也不是实际掌握财权的。   “那天那位先生替你出的钱,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拿了别人的钱财,受了别人的恩惠,不论主动还是被动,至少在当下的环境里已经算是矮了别人一头,往后少不了被别人拿捏,只是明决至今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对自己表现很大的兴趣,他想了想,并不认为自己的母亲当年有出轨的可能,算了,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了,他相信对方会比他更没有耐心。   取完衣服,明决约小温老师出来见面。   因为小温老师本身也没什么朋友,自从上次因为跟俞老师过分亲近被明决教训一顿之后他自己也就下意识离俞老师远了些,免得再生什么事端,他寂寞,明决约他他就出来了。   到现在明决其实也没有多少捉弄小温老师的意思,他渐渐地与这个心灵保姆亲近起来,猎人为了捉兔子而混进兔子群里面,久而久之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猎人的身份。   “这,怎么好意思?”小温老师看了看到手的礼物,结结巴巴要退回去,“这不成的,我不能收!”   “按你的尺寸做的,你退给我我也穿不了。”明决说,“以前我有个亲戚告诉我一个做生意的办法。”   “是什么?”   “你请别人吃饭,下次别人不好意思,也会请你,这样一来二去就建立了联系,感情就会好很多,老师,你要真不好意思,下次就也送我礼物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哦。”小温老师被明决这傻狍子哄得一愣一愣的,反正在他心里明决出身大户,总不会跟他一个平头小老百姓过不去,所以这小温老师就在心里开始琢磨上了也不知道这件衣服多少钱,送什么礼物才合适。   走出饭店,明决被一个路人小孩兜头扔了一个雪球,脸色当场就黑了下来。   但小温老师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嘻嘻哈哈也从地上团了一团雪球砸在他身上。   明决回击,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回到学校,明决跟小温老师一起回到教职工宿舍门口,却意外遇到了在楼下等他的俞老师。   俞老师盛装打扮,看到他们归来,原本已经黯淡的眼神重新亮起却又很快熄灭:“你们出去了?”   “我们……”   “是啊我们一起出去吃了顿饭。”小温老师笑意盈盈地向俞老师解释这一切。   明决看小温老师的神色,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对俞老师太过谄媚。   “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明决本意是客套一番,但小温老师丝毫没有挽留他的意思。   “那你就先走吧,路上小心。”说完,小温老师就贴心地撑开门叫俞老师进楼里去,外面冷。   明决不回头,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了一块儿,很多时候他以为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一转头,他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他从不能真正控制谁,他所做的不过是徒劳无用之功。   回到住宿小区,明决在家门口发现江名男的身影:“你在这做什么?”   “等你。”江名男晃了晃手中的食盒,“送些吃的来。”   “你直接打电话不就知道我不在家了吗?”明决白了他一眼,“你脑子不至于转不过弯来吧?”   “反正没什么事儿,等你。”江名男笑笑。   一进家门,明决就在沙发上躺倒,枕在江名男的肚子上长吁短叹。   “你出去一夜十次了吗?累成这个鬼样子?”江名男问他。   明决说:“你不懂,心累。倒是你小子,好久不见人影,不知道是不是跟女的出去鬼混了,那女的叫什么来着……”   “我跟她就是随便玩玩的,倒是你,最近跟那个小温老师走的那么近,又是给人买衣服,又是吃饭的,让人不往别的地方想都难……”   “你跟踪我?”明决从沙发上蹦起来。   “没有……”江名男举手投降,“我哪有那个闲心跟踪你?”   “那你怎么知道……”明决突然心底有些发慌,好像有一片阴云笼罩在自己的头顶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江名男顿了顿,忽然好像从心底调取了什么重大的秘密,一脸严肃地说:“你最近都没有逛论坛,可能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勖,音同续,当时看《喜宝》很喜欢这个姓,就顺手拿来用了 第33章 同类   明决闻言,打开论坛,看到里面的照片,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论坛目前最热的一个帖子,已经不是什么摄影技法,俨然成为了一个专门为自己开设的八卦论坛。   各种偷拍,或模糊或清晰的照片,图片倒是不算什么,配的文字才真正叫人倒吸一口冷气,单是他与小温老师的身份就足以成为吸引人眼球的噱头,更不要说他们频繁出入对方的住所。   明决看了一眼发帖的时间:“一天前发的,还在不断加砖,已经有这么多回复了!你是要等事情闹大了才告诉我?”   “我……”江名男欲言又止。   帖子底下回复的消息太多了,有人来看个热闹,有人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这两人,也有好事者开始人肉他们,其中有一层楼竟然指出他的学校和姓氏,这叫明决倒抽一口冷气。   这样的事情如果传出去,首先是抹黑,明决虽然从前有心捉弄小温老师,但真没有想过对这人产生其他情感,其次明决倒不怕别人戳着吉脊梁骨说他的取向,只是传出去,他老子怕是第一个要饶不了他,小温老师那里自己并不想牵连他。   明决懒得去揣摩江名男的心思,动用各种自己能想到的办法去删帖,转移视线。   江名男并不熟悉论坛的操作流程,只能干坐在一边,讪讪地看着他不说话。   “奇怪……”正慌乱的明决的明决突然停下手上的一切,死死地盯着屏幕。   “怎么了?”江名男也很紧张地凑过去看。   “帖子不见了,而且网上有关的一切都没有了。”明决眉头紧锁。   “这不是挺好的吗?”   明决顾不上理他,只是自言自语道:“背后一定有人捣鬼,不然不可能做的这么彻底……”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江名男靠着沙发坐好了,明决继续躺在他的腿上,脑海里盘算着。   网上遭遇网络暴力的人虽然多,明决更关注的是对方怎么锁定自己的。   正疑惑间,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明决向来不会接陌生的电话号码,但这个电话打过来的时间很巧妙,他不得不接。   虽然没有开免提,但对于跟明决靠的足够近的江名男而言,听到电话的内容并不困难。   “跟你打电话的那家伙约你去吃饭?”   明决把手机扔到一边去:“奇了怪了,我就不明白他着么就对我这么好。”   “是一个姓冒力的人?”   “那是勖,不对,”明决揪着江名男的衣领:“你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江名男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卡片来:“今天在你家门口看到的。”   和上次一样的卡片,一样的字迹,不过上面的时间有所变动就是了。   “看来我不去他是不肯罢休了,”明决晃着卡片给江名男看,“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这么抢手了。”   “明天?”江名男说,“明天咱们不是约好了出去聚聚?”   “不了,你们去。”明决揉揉太阳穴,“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明决听到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他爬起来的时候,已经站了一屋子的人。   “父亲,你怎么来了……”明决穿着睡衣,顶着个鸡窝头,实在端庄体面不起来。   “今天晚上去赴宴,不能像从前那样任性。”他父亲指了指放在沙发上的衣服,“换上试试。”   “我晚上出门会换上的。”   他父亲说:“现在就换。”   明决没办法,就算再困,敢说一个“不”字?他拿起衣服,穿好了走出卧室来。   他父亲上下打量他一眼,这才露出稍微不那么生气的表情:“头发该剪一剪。”   竟然连理发的也请到家里来了,是要出嫁的新娘在梳妆打扮?   明决由着别人将他按在椅子上,把他的每一根头发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他父亲站在他背后,按着他的肩膀,朝着镜中的他说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父亲,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件事?”明决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这个变态每次与他见面不收拾他,变态不舒服,他也不适应。   “你真的是个同志?”   明决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刚想站起来转身向他父亲辩解,却被肩上那一双铁臂按压的动弹不得。   “别急着否认。”他父亲掏出手机来正对镜子,一张张划过,“这上面的是不是你?”   明决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拼命地捕捉空气中每一点动静,他想要弄清楚这个暴君又在玩什么把戏,他是否已经成为了无用的棋子?   “回答我,上面的是不是你?”   “是。”说谎只会招来更大的怀疑,在这种老狐狸的面前,说真话才是最明智的举措。   “那这个小老师……”   “我跟他只是朋友。”   “坐下!”林父的手重重地拍在他肩上,“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急什么?”   明决坐在椅子上比坐在针毡上还要难受一百倍,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只是不喜欢现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状况。   “我相信那个小老师入不了你的眼,”林父微微笑道,“毕竟像他这种很快要跟女朋友订婚的人,怎么会胡来。”   “订婚!”明决在他父亲的面前,尽力掩饰自己的每一个表情,可越是掩饰,越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弄得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样的表情才算是自然。   “你都不知道?”林父故作惊讶,“我看你这个月有三分之二的电话都是打给他的,以为你会知道的。”   “老师订婚了,自然是要祝福的。”明决强颜欢笑。   “你送过他不少东西吧,后来你在他身上见过那些东西吗?”林父自问自答,又翻出更多的照片给他看,“你送他的手表还有其他日用品,眼熟吗?”   照片上的俞老师,梳妆台上的一些东西,都有几分眼熟,明决送给小温老师的,原来转手就被原封不动送到了俞老师的手上。   “送出去的东西,他有处置的权力。”   “不管怎么,我相信你清楚他是为什么跟你做朋友。”林父拍拍他的肩膀,“他们都一样的,不过是看上我们家的钱,没有人会想和你做朋友的。”   这些话在明决耳边嗡嗡作响,一瞬间将他这些日子聚积的勇气全部击碎,他妄想逃跑,从这个吃人的泥潭之中脱身,成为不用看谁脸色生活的独立的人,可是一转头,他发现是自己太天真,他哪里洗清了自己身上的污垢,对着水面照一照,原来他从来都不曾干净过。   “至于你那个朋友,姓江,叫江名男是吗?”林父说,“这次论坛上的照片你不好奇是谁照的吗?”   “不会是他。”明决对江名男这点儿信任还是有的,他承认有时把江名男当成小跟班,但自问对江名男还算过得去,也勉强算得上是个交心的朋友。   “你可以问问他,我相信他对你会诚恳的。”林父微笑着对他说,“但这些都不重要,今天在勖先生的宴会上一定要好好表现,我相信作为同类,你们会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你儿子去当男宠是吗?”明决知道他现在不敢动手打自己,所以有恃无恐顶了一句,毕竟男宠是要靠脸吃饭的不是吗?   “我竟不知道你是我的儿子,”林父捏住了他的下巴,“早点认清你是个什么货色,对谁都有好处。”   坐上轿车,明决从窗户反光看衣冠楚楚的自己,心下突然泛起一阵恶心,觉得自己像是青楼头牌,看似风光无限,却是要靠着摆不上台面的手段吃饭。   “勖先生对你的印象很不错,你要好好表现。”   林父居然慈爱地摸了一把明决的头发,叫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同样是摸头,可与小温老师带给他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感觉。   怎么又想到他了,就这点儿出息吗?明决摇摇头,要把这个人从自己的脑袋里驱逐出去。   堕落吧,坠入深渊吧,用这具肮脏的肉体彻底在人世间这个巨大的游乐场放纵吧,人生已经再无别的可能,头顶既没有黯淡星光也没有斑驳月光,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向强者低头,扭曲了自己以博得饲主一笑,有时候这才是行动的根本动力,虽然难以承认,不过知耻近乎勇。   宴会倒是盛大,只是明决一个人也不认识,只好闷闷地坐在角落,找些甜点来填饱肚子,来之前他是害怕众人围住他参观,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玩的开心吗?”一人穿着深灰色的西装,突然坐在他对面。   “勖先生,你好。”明决淡淡地打了声招呼照吃不误,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面前的男人吸引住了,恰到好处的沉稳,岁月积淀的沧桑,变成银灰色的头发不但没有将他的魅力打了折扣反而大大加分。   勖先生看他一身的打扮皱皱眉头:“我很抱歉,没料到你父亲会这样做,叫你不开心了。”   “还好。”   “你倒是显得拘谨了,没事儿放开了玩。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别听他的。”   明决扫了这姿态不卑不亢的老男人一眼,在盘算用什么话才能击垮他这无懈可击的外表。   “他说要我跟你睡觉。”明决狡黠地一笑。 第34章 反目   明决说完这句话,便微笑着观察勖先生面部的表情变化,期待从这老男人脸上捕捉到尴尬或者阴谋被当面戳穿的错乱。   然而勖先生把手上的高脚杯一放,面色严肃起来:“你现在几岁?”   “什么?”明决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你只有三岁,说出这种话我并不会感到惊讶,可你已经要成年了,别人说什么你可以不做什么。”勖先生上下打量他一眼,眼底那种热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的审视,他重新拿起酒杯来,似乎流光溢彩的玻璃比明决更有意思。   明决就像是自以为性感的小村姑被照妖镜打回原形,已经做好献身准备却发现人家正眼都不看他一眼,他的小心思,被人光明正大放在太阳底下嘲讽,叫他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辩驳。   “世上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只有想不想。”   勖先生言下之意是明决被控制被操纵,都是自己不敢反抗咎由自取。   明决扯了扯衣领:“你根本不明白我面前的是什么!”   明决伸手朝侍者致意要一杯酒,勖先生使了个眼色,侍者将一杯水放在明决面前。   明决想走开,但是周围空气有一种气场强迫他坐下,他父亲身影总是出现在人群中,时不时扫两眼过来,叫明决挺直了脊背不能松懈。   “如果你向我求助,我很愿意帮你。”勖先生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却不怒自威。   “你为什么要帮我?”明决说,“帮着外人搞垮我父亲,我想我做不出这种事。”   “我说的是帮你,不是搞垮你的父亲,”勖先生瞟了他一眼,“在家里将他看做你的敌人,出了家门又主动将你们捆绑到一起,你骨子里已经有了奴性,我想这场谈话继续进行也没有必要了。”   说完,勖先生大步离去,留下明决不甘心地盯着他的背影,回想他曾经说过的话,自己当真已经丧失了斗争的决心?   来之前,明决对勖先生心里是怀抱着对油腻老男人的嘲讽,可现在,他发觉真正该嘲讽的人是自己,这个人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   晚宴还没有结束,但明决已经有些困倦。   勖先生的胖秘书凑到明决身边:“先生让司机送你回去。”   “那……”明决下意识朝他父亲那边扫了一眼,做完这个动作,他内心又很羞愧,越发印证自己不过是一条不愿意挣脱锁链的狗。   胖秘书注意到了明决的小动作:“林先生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请。”   明决坐上等在门口的汽车,不多时到了地方。   胖秘书扭过头去:“座位上有先生送你的礼物。”   打开车内的照明,明决才发觉座位旁边放着一款相机,他心心念念了很久,但一直苦于价格没有下手,就算他家境富裕,这样一款相机也不是说买就买的,拿了人家的东西,他成了什么?   “先生说做生意是要有来有往的,这是他的诚意。”胖秘书说,“打开看看,里面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做生意要有来有往”这是前两天明决对小温老师说过的,如今从胖秘书的嘴里蹦出来,想来不是巧合。   既然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再推脱也没有什么意思。   “我收下了。”   回到住处,明决打开相机,看到里面的几张照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画面不讲究什么构图,只是表现出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感,画面中他和小温老师的是蝉,举着手机跟在他们后面的江名男是螳螂,而当时举着这架相机的人就是黄雀。   想到前一天江名男还若无其事地告诉他论坛上有人跟拍他,他还对江名男心怀感激,可回过头来仔细一想,自己就是傻子,被人卖了,还要去给人数钱。   勖先生给他看这些照片是什么意思他暂且不去想,江名男拍了那些照片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明决越想越气,转身冲出家门去,但走到江名男他家门口,明决反倒回复常态了。   “找谁?”苍老的声音在厚重的防盗门之后响起。   “奶奶,我找江名男。”明决平静地说,他脑海之中有一团火,熊熊烈焰却令他灵魂好似出窍,飘到半空中去看这个平静行走的皮囊。   门“嘎吱”一声开了。   江奶奶微笑着邀请他进屋坐坐,明决对自己感到很惊讶,在这样愤怒的情形下还有说有笑地对江奶奶说:“奶奶,你身体看起来很好。”   江奶奶脸上笑开了:“是啊,最近这两天,我腰也不酸了,胳膊也不疼了,睡得可香了。”   “江名男在屋里?”明决用手一指,问道。   “是啊,这孩子刚刚还在做饭来着,”江奶奶打开冰箱,展示里面的保鲜盒,“放一晚上,明天就能拿出来撒上点椰丝,你不是可喜欢吃了吗?”   “是吗?”明决顿时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奶奶,我一直以为是你做的。”   “我?我老了,不中用了,哪能做出来……”   “奶奶,谁来了?”江名男打开卧室门,见到明决,愣了一下。   明决与江名男不是第一次坐在对面,可这是第一次气氛变得这样尴尬。   “你去哪了?”江名男看了明决身上的西装一眼,“去那个勖先生的聚会?”   “既然知道,你又为什么问我。”明决问,“甜点,都是你做的?”   江名男也不好再说谎,点点头:“闲的没事干,我奶奶也喜欢吃。”   明决来之前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教训江名男,但突然知道了一些东西,让他思绪有些混乱。江名男不会做饭,但是却会做甜点,还要谎称是奶奶做的,一想到江名男这样的气质在厨房里忙活,明决表示无法想象那种场景。   如果把他们两个的性别都改成女的,那就很好理解,两个小女生的友谊。   可两个男孩子为对方做这种事,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明决不说话,他在江名男的书桌上随便翻着,他倒要看江名男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告诉他。   江名男搓着手,感受凌迟一样的寂静,他熟悉明决,知道这沉默意味着什么:“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嗯?”明决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背对着江名男,似乎两人不能看到对方的脸。   “照片是我拍的,”江名男生怕明决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又补充着重复了一遍,“论坛上的照片。”   “哦?”明决表现出不卑不亢的惊讶,更加让江名男明白自己已经暴露的事实,把事情原原本本仔仔细细讲明白了。   “我拍那些照片没有别的意思,没有想过要传到网上的,但是我收到一封邮件,不小心点开,手机里的东西都被人拷走了,我也不想这样的。”江名男说,“就之前拉你进工作室不成骂你的那伙人,就是他们,当时我也没想过他们会用这种手段……”   “等等,”明决打断他,“你跟他们认识?”   “之前我也在论坛上注册过,然后就加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我本来只是想劝他们的,但是没料到这帮小子心眼这么多。”江名男说,“这次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可问题在于,你!为什么!要拍那些照片!”明决用拳头捶着桌面。   江名男这次没有立即做回应,低下头不说话,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明决扫了一眼:“一个叫做周亦茗的女孩找你。”   “不用理她。”   一开始那女孩只是不断发消息,到后来不断打电话,挂断,接着打进来。   “你还是接一下。”明决把手机递给他。   江名男接过手机,跑到客厅去接电话了,出卧室之前还特意把门合上。   这是一个姿态,明决原以为两人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如今看来,又是自己天真了。   他百无聊赖,拉开江名男的书桌抽屉。这一举动,又让他发现了新大陆。   江名男讲完电话从客厅回来的时候,不过就是五六分钟之后的,但他没料到五六分钟,足以让他们的友情再也回不去了。   刚推开卧室门,江名男就看到自己书桌的抽屉被打开了,他急忙冲过去,猛地把抽屉推进去。   但已经晚了,明决脸上的表情告诉他一切。   江名男头皮发麻,脑子里面嗡的一声炸开了,里面的东西,会毁了目前的一切!   明决黑着脸,用手指着江名男,逼得他后退两步。   明决一用力,那抽屉就被抽出来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飞出来散落一地。 第35章 不愿   那些藏起来,只在黑夜被细心抚摸的东西第一次如此彻底的暴露在灯光下,叫江名男嘴唇有些发白。   里面的东西很多,都是些没用甚至称得上破烂的玩意。   如果要问这些东西有什么共同之处,那就是它们都曾属于明决或经过他的手。   已经变形的手表,那是被明决用凳子砸了,后来扔进垃圾桶的;   还算新却早已被明决厌弃的发带;   他用过不趁手,随手扔给江名男的钢笔;   甚至还有一些他的试卷和作业本;   一本相册,跌落在明决的鞋面上。   明决弯腰捡起,江名男很紧张想要一把夺过去,却被明决挡开。   明决翻开了,里面是一些跟拍或者各种诡异角度的照片,毫无例外都是他,有他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也有他在自家沙发上躺在江名男腿上的,不追求美感,似乎只是为了捕捉他的体态和五官。   明决看不下去了,将相册扔到一边去。   气氛有些尴尬,江名男想要解释,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明决也感到很荒谬,他是来问罪的,却没有料到把一个朋友变成一个……   明决受不了这种陌生环境之下的高压,他只想回到自己的住处,把那些扰乱他心绪的东西都锁在外面,他抬脚要走。   江名男忽然动了,一把扯住明决,明决一个趔趄,后背靠在门框上勉强站住。   门“咔哒”一声,在明决惯性的压迫下关上了。   明决反应不满,下意识扯着江名男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他:“你做什么?”   江名男的手按在明决的肩膀上:“你,没必要这个样子,我们谈谈。”   “没有什么好谈的。”好不夸张地说,明决全身紧绷处在应对一级紧急事件的状态之下,如果江名男敢再上前一步,不管姓江的说什么他都会不客气地一拳招呼在他脸上。   “事情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江名男按在他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现在不想和你谈。”明决别过头去,不愿意与他有任何的眼神交流,他的声音激动起来,手上的力道慢慢松了,“你也放开吧,我累了。”   “我不想我们的关系有任何改变。”   明决倚靠在门板上,一个嘴角勾起不自然的微笑:“不会有任何改变?发现我的朋友这样……抱歉,我感到恶心……虽然我无意使用那个词汇……”   明决已经尽量克制他的语气,他的语句断断续续却最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恶心,是他唯一的感受。   明决推开他,要拉开门。   江名男眼疾手快,从背后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又重重将房门关上,另一只手将明决的手按在门板上,令他不能动弹。   明决爆发力未必不如他,但论起格斗的技巧和经验还是输给了江名男,他几番挣扎,不过是让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你听我解释!”江名男害怕动静太大,惊动他奶奶,就凑在明决耳边小声说,“其实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着你……”   江名男说话的热气喷在明决耳朵上,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明决晃动脑袋,却将自己的耳朵送到江名男嘴边。   江名男一不小心咬了他耳朵一口,明决“嘶”了一声,有几分愠怒:“还不放开?”   “恶心吗?”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江名男却不听他的话了,按着他不放。   有些话不能说第二遍,说一次不奏效,第二次说出来就是自取其辱,明决一向知道江名男不是一条狗,却没想到这匹狼在自己面前展示了獠牙。   “要听实话吗?”明决回头问他。   江名男看明决盯着他的目光之中掺杂了几分陌生和疏离,也知道刚才是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但他不肯现在放开,依照明决的个性,现在放他走,以后再想找他说一句恐怕也是难于登天。   “那个勖先生,我知道你心里有数,但还想说离他远点。”   明决说:“这是我的事。”   “那我说完了。”江名男松开他。   明决以为自己会转身揪住江名男的衣领给他一拳,但他连转身都没有,就直接走人了。   这件事超过他的承受范围,虽然他取向不同,但得知最好的朋友对自己怀着那种心思,还是第一时间感到惊讶、荒谬,一想到平日里朋友之间的打闹,此刻也染上了几分别的意味。   回到家里,明决看哪里觉得哪里不顺眼,到处都有江名男的影子,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是小温老师发来的消息,但他并没有任何心情看。   他提起袖子,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打扫到浴室的时候,一些记忆又如潮水一般涌来。   曾经他被那个暴戾的父亲推倒,第二天起床发现自己腰好像扭伤了,去药店随便买了点跌打损伤的喷雾,结果发现自己对那喷雾过敏,按照他的性子,本来是硬扛的,结果没两天背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还是江名男非拉着明决去医院开了药膏,因为那药膏太粘,每次明决都在睡前涂,自己手又不够长,江名男自告奋勇,连续两个星期都来他家,每次明决在浴室里关了水龙头之后,江名男就很有默契地进去给他擦药膏。   过敏区域占领了大半个脊背,蔓延到腰部以下一小部分。明决自己从镜子里面看一眼都要作呕,江名男却从来没有对此说过什么。   要说起来是个合格的朋友,但明决一想到自己曾经只裹着浴袍在江名男面前肆无忌惮地走来走去,怎么想怎么觉得那场景变了味,何况有时连浴袍都是江名男拿给他的。   明决捂着脑袋缩在浴缸里,紧紧抱着自己依然感到虚无,什么小温老师,什么勖先生,连同他父亲,统统见鬼去吧。   第二天,江名男没有来上学,但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明决,你知道老江……”   每次有人要在明决面前提起江名男,就会被明决给脸色:“他怎么样关我屁事!”   也许有人曾说起过江名男,但那几天明决不想听到,所以他也就没有听到过。   一连一个星期过去,江名男都没有露面,明决家的门把手上也没有任何的小甜品出现。   明决伸手摸了一把江名男课桌上的灰尘,终于正视心里那份空落落的感觉,问了问旁边的同学:“这家伙是辍学了吗?”   “我还以为你知道。”那些同学同样表示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我怎么会知道?”   “平时你们两个好的能在一张床上睡觉,你不知道我们更不知道。”   明决皱起眉头,对他们给同学留下“好的能睡在一张床”上的印象表示厌恶,很奇怪,他可以爱任何人,可唯独江名男不行,既不许江名男爱他,也不许他爱江名男:“这家伙不来上学会去哪?”   “听说他奶奶去世了,”有女同学搬运了从社区大妈那里听到的八卦,“就在10号那天半夜里走的。”   “这么大的事?连葬礼都没有。”   “谁知道呢?”   明决一整天都处在恍惚之间,晚上放学磨蹭了一会儿,猛地一抬头,发现教室门口立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他以为会是江名男。   却听那黑影敲敲门板:“快点回家,关校门了。”   而后那黑影自顾自走开了。   哦,不是他。   明决走在小路上,被一个自称“周亦茗”的女孩子拦住了。   “你谁?”明决很不爽地皱皱眉头,他心情不好,当然,就算他心情好也未必会很客气地跟人说话。   “我找江名男,他不是跟你熟吗?”   明决瞟她一眼:“我问你谁?”   “我是他女朋友!”   明决冷笑一声:“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有这样一个女朋友?”   “我们都在一起了,那是你不知道!”   “在一起”这三个字,涵盖了男女之间的一切深度,看她的样子,不是在撒谎。   “你问我也没用,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眼看明决就要走远,那女孩子突然一把扯住他:“你肯定知道他在哪里,你不说,我就把你的那些照片发到你们学校的贴吧里!”   明决听到这里,猛地回过头去:“什么照片?”   周亦茗一看自己这招奏效,揪住明决软肋,越发得意洋洋起来:“就是你跟那老师的照片。”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看过他手机上的照片,还拷贝了一份,”周亦茗攥紧了裙角,“你必须告诉我。你们老师要结婚了吧,如果这个时候我发到网上去,你说会不会你们老师还会跟你好吗?”   “第一,我和老师是朋友关系,你想发我没意见,随便发,第二,”明决凑近了警告周亦茗,“敢威胁我,大可以试试。”   放狠话精髓在于短小精悍,好话只能说一遍。   说完之后明决毫不迟疑转身离去,可走出周亦茗的视线之后,明决摊开自己的手掌,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来到江名男家门口,明决摸了摸门把手,上面没有落灰,他自己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态,鬼使神差地去按门铃。   室内传来脚步声,明决想过要逃跑,但他的脚步就是挪不开。   “你来了?”   门开了,但里面露出的面孔却叫明决愣住了。 第36章 戒指   “老师?”明决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   小温老师说:“这里之前的住户搬走了,我就住过来了,住学校宿舍很不方便。”   小温老师一个单身汉住在学校宿舍里有什么不方便,当时明决没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小温老师接下来做的一切叫他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按照常理,他来到对方家门,对方怎么说也要邀请他进去坐坐,但温老师没有。   小温老师神秘兮兮,左顾右盼,将一个盒子塞到明决书包里面:“你回去再打开!已经到了高三的紧要关头,你可要努力加油!”   加油的话他听多了,但肯给他送礼物的却没有几个。   说来也许很多人都不相信,明决在六岁以后就不知道过生日是什么滋味,更别提收礼物,江名男送他的甜点,一开始称为礼物,习以为常之后那也算不上惊喜。   打开小盒子,一个银色的圆环从盒子里面滚落出来,它的光芒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   明决看着那光芒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顾不得什么,趴在地上伸长了胳膊就从沙发下面掏出来。   是个很简单的银质戒指,里侧还刻了几个字母。   那是明决所能抓住的仅有的东西,所以他紧紧抓住了它。   在短短的几天内,他经历了人生的巨大落差,从失去掌中之物小温老师,到失去自己的朋友或者跟班江名男,到他无法掌控的勖先生的出现,再到小温老师的失而复得,他别无选择,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水面的浮木,谁要去想那浮木到底是怎么来的。   虽然那戒指尺寸不合适,但明决想办法找来一根项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段时间,他非常努力,努力得不像他自己。   如果不前进,大概会被洪水冲到鳄鱼的嘴巴里,用鳄鱼来形容勖先生应该不算过分,自从上次赴宴之后,两人之间虽然并没有交集,甚至林父那边也没有任何的反应,但明决的心里就是笼罩着一片阴云。   为了谁呢?他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为了让那人经过班级门口的时候会对他的成绩吃惊,渐渐地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脑海中那个肤色偏暗的人,将那人藏在暗处,再也看不到。   可偏偏最不起眼的人,往往做出了最惊天动地的事。   又一次回家路上,明决遇到了那女孩子。   这一次他觉得那女孩很不对劲,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我想答案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明决一句话都不愿意与她多说。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是噩梦的开始。   这一天,天不比平常更更蓝,云却比平常更多,看上去软软糯糯的,是很可爱的。   去了学校,明决注意到今天对他指指点点的人比平常更多,他没有放在心上,这一段时间由于他学业的突飞猛进,在全年级跨越几百名,几乎是从最后的名次飞跃到食物链的顶端,被人围观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课间的时候,明决被面色铁青的班主任叫出去了:“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明决反复咀嚼班主任对他的态度,那并不是厌恶或者害怕,竟然是一种俯视的姿态,他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可以叫班主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自己横加指责。   “明决,”校长双腿交叉坐在椅子上,用一种全然放松的姿态看着他,“有些事情,我需要一个解释……”   当谄媚的校长不再谄媚,这足以证明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   明决走到开着的电脑前,狐疑地看了电脑一眼,整个人都像掉进冰窟一样。   校园贴吧,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有人不断发帖,连成一个完整的骇人听闻的故事,有图,更让人信服,配上之前摄影论坛发生的一些事情,最后得出结论,这所学校里的某位学生是百年不出的魔王,而一个园丁则是千年一遇的变态。   “校长,发生这种事情,你不该删帖吗?难道是不相信我?”明决也算是见过一些小风浪,知道自己如果有任何情绪不稳,那就是坐实了流言。   “不止是贴吧,学校微博微信官网,所有你能想到的地方,都有人流言,不少家长还打电话过来,这叫我很难办。”校长摆摆手。   明决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负责处理这件事的。”   走出校长办公室,明决拿出手机,却看到手机上推送的几条新闻,推送来的这样及时也不奇怪,他平常对此类消息关注甚密。   他父亲正式与母亲家族宣告决裂,那一直藏在背后的私生女浮出水面,一家三口的笑容刺痛他的眼睛,如果媒体报道属实,那么他父亲可以从情人家族手里得到相当大的支持。   如今的他,已经是弃子一枚。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迎面走来的小温老师颤抖着将手机举在他面前,“你给我一个解释!”   “老师,你听我……”明决伸出手去正欲解释什么,却看到小温老师眼圈蓦地红了,眼眶里面水光盈盈,指着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动。   正值下课,学生们从教室里想要出来却又不敢,一个个趴在窗子上看热闹。   一整个学校,所有的人都在看他们,或猎奇,或嘲讽。   同一楼层的都躲在教室里面往外张望,不同楼层的人或仰头或低头,恨不得安上千里眼和顺风耳。   小温老师浑身不自在,他不能,不能忍受这样巨大的身份落差,从高高在上的老师跌落到人人可以轻易评头品足的人物,前一天对学生的教诲还历历在目,转眼那些苦口婆心就成为了世人眼中肮脏的面具。   “老师,你冷静,听我解释。”明决努力安抚他的情绪。   但小温老师疯了一样,捂着耳朵就跑下楼去。   明决一看,害怕他出事赶紧追上去,全楼的人都追着他们跑。   那场景,如今回想起来,跟末日片里面丧尸追着两个人跑的场景差不多,多年后,明决笑着对人说。   但当时,明决哪里有心情去顾及身后的人肉背景,他只是一路追上去,然后就看到这个人如同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此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很有力量的成年男子在钢铁怪物面前是如此的脆弱,真的就像一张纸片一样,飞了出去。   他还没有走到地上那肉体附近的时候腿都已经软了,是靠着手臂的力量爬过去的,血液有很多,可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流出来的,他手在那人身上蹭了半天,除了糊自己一手的血没有其他作用。   从校门到医院的这段路程,他仿佛失去记忆存储功能,全然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满手都是鲜血。   小温老师是特殊的血型,而在明决的了解之中只有一个人是这样罕见的血。   “勖先生,有件事情我想找你帮忙……”   不多时,林父出现在医院门前。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医生表示小温老师脱离险境。   又过了好长时间,一对哭哭啼啼的中年夫妻来到医院,远远地,明决见到他们到来,就站起身来。   那妇女在离他还有三米左右的时候,突然张牙舞爪地冲上来。   好在身后有人将明决向后拖了一把,使得他一张脸免遭劫难。   “是我对不起他们……”明决不肯后退,就算这中年妇女要把他撕碎了一块块吃进肚子里面,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先生在外面等你。”   胖秘书做了个请的手势:“一切都会处理好的,但是您待在这里对您没有任何帮助。”   明决如同一只提线木偶,被众人推搡着前进,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是被保镖封锁的人肉长城,小温老师的家人,挥舞着手臂却不能越过长城把他撕成碎片,在不远处的阴暗里面,似乎站着一个人,也许是明决见了鬼,又也许那是一个来看热闹的人,但是这一片混乱之中,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对方,可以说是很奇怪的缘分。   明决在医院的后门上了一辆车,车上除了他和司机没有别人,汽车缓缓启动,跟在前面那辆车后面,一路将他领回自己的住处。   “您有什么东西要拿?”司机回过头来问他。   明决迷迷糊糊在想,他为什么要收拾东西。   杞人忧天,可天真塌下来的时候却也不过如此。只要脑海里不去想面前的大祸,那么这就还是一个太平盛世。   很奇怪,他满脑子都是午后的阳光,微风从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他摸着那人的胳膊,问现在几点了,从前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才明白那样平和的时刻是多么难得。   “拿上你的机器,我打算去澳洲度假。”勖先生抚摸他的脑袋,“那里风景很不错。” 第37章 金屋   澳洲的风景很不错,国内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勖先生回到家,发现家中的陈设又被换了一遍。   “先生,今天少爷发脾气了,又把东西砸坏了。”   勖先生点点头:“我知道了。”   推开卧室房门,勖先生走到床边悄无声息地与明决并肩坐下:“在看什么?”   明决把视线收回来,拿出相机跟献宝一样:“给你看我今天拍的照片。”   “很不错。”勖先生看完之后交给秘书,要他冲印出来。   “还印?”明决指了指墙壁,“都放不下了,就算了吧。”   “这些照片都很好,如果不能印出来很可惜。”   明决说:“总有一天,会有拍到更好的。”   “可现在就是现在,未来不可见。”   明决懒洋洋枕在他腿上,勖先生要摸他的头发,依然很被他抗拒,勖先生笑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你很久没有回来了。”   “我已经尽快处理完那些事情。”勖先生说,“晚上有一场歌剧,我们去听。”   “好。”明决沉沉睡去。   管家看到明决这幅温顺的样子,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精神产生了错乱,这个绵羊与白天声嘶力竭砸坏家里所有东西的野兽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歌剧看完,明决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   “怎么又不高兴了?”勖先生吻了吻他的额头。   明决推开他大步走进屋子里面。   仆人们对这一幕早已经习以为常,先生喜欢什么他们很清楚,但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住进先生寓所的宠物,地位自然是不一样的。   明决把自己关进屋子里,灯也不开,任谁敲门也不应。   勖先生叹口气,在门口跟他说话:“我是不是不该带你去听《魔王》?”   刚才《魔王》前奏一响,明决的眼泪忽然就顺着面颊掉落,原本勖先生是看不到的,可不偏不倚,这滴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   明决不说话,勖先生无奈,只好吩咐仆人看住他。   到了深夜,书房门被人打开。   勖先生从书桌前抬头,明决穿着睡衣站在门口。   “我困了。”明决揉了揉自己炸毛的头发,很凶地对勖先生说。   “你先睡。”勖先生总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务,却永远都处理不完。   明决不由分说,把书房的灯一关。   勖先生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明决拽着他的胳膊,两人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穿越在黑暗之中。   虽然夜里并不凉,可明决一直朝身后的缩去。   身后那人明知道他要什么,却就是不肯顺着他的心意来,一定要他亲口说出来。   “抱着我。”明决闷闷地说。   “我抱了。”勖先生一只胳膊搭在他腰上,在他耳边说。   “抱紧点!”明决回过头来,眉毛倒竖,显得特别凶悍。   勖先生笑着将明决抱紧,他很喜欢看明决恼羞成怒的样子,他喜欢激怒明决再一点点化解他的怨气。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后天动身回国。”勖先生说。   明决背对着他,不说话,可如果有一面镜子摆在他们面前,勖先生保准会发现明决的眼睛睁得很大。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是因为有了新欢,又或者渐渐长成棱角分明的男子汉的明决不讨喜了吗?明决不在乎,不关心,从不过问,他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勖先生,像平常人一样,有一份自己的事业,但是他自己下不定决心。   勖先生就像□□,睿智、神秘,看似温和无害却有一些手段,从前学校贴吧爆出来那些事明决以为是那个周姑娘做的,日久天长见惯了勖先生的作风之后,幕后黑手是谁显而易见,换做别的人来做这件事,明决会抗拒会反胃,可勖先生用一副睥睨一切掌握一切的强者姿态彻底掌握了他。   明决承认,自己骨子里有人类的卑劣,奴性和慕强,就像从前他对他父亲可笑的恭敬和谦卑。   察觉怀中小兽心情的低落,勖先生将他抱在怀里,让他发出痛苦的呜咽。   倒不是说勖先生不能给他愉悦,但明决要求被这样粗暴地对待,唯有痛苦,才能让他体会到自己还活着,而不是一具行走的尸体。   “你的体检报告我看过了。”   出发前,明决对勖先生说。   勖先生瞥他一眼,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面上,他并不怀疑明决能拿到体检报告,这小家伙叫他宠得不像样子,别人都拿捏不住。   明决盯着他的袖口,疑惑这老男人就连袖扣都是精致的,从来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我想你好好活着。”勖先生对他说。   “你难道以为你死了我会殉情不成?”明决白了他一眼。   “死”字是每个人都忌讳的,但勖先生听到明决诅咒巴不得他死,就无论如何也生气不起来,相反他还忍不住嘴角带笑。   “想起来很遗憾。”   明决问:“有什么好遗憾的?”   “从前把你接到我身边,想着教你经商之道,帮你击垮你的父亲,可惜……”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孤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明决瞟了他一眼,“我是什么样子,我清楚。”   “我想找个人来照顾你。”勖先生对他说,担心这玻璃做成的孩子哪天一个想不通做出什么大事。   明决低头,依旧看他的袖扣:“活着有乐趣自然就会活着。活着无趣,旁人做什么都没用。”   “我们来做个约定。”勖先生说,“落地之后,你身上只有一万块,还有你的相机,一年之内,你做一份自己的事业出来,不要求很大,供你自己有房有车就好。”   “奖品是什么?”明决侧过脑袋问他,明决并不认为有什么奖品可以打动自己。   “当年,那个老师的联系方式。”勖先生说完这话,眯着眼睛,终于从这孩子脸上捕捉到一丝慌乱。   明决没有再问什么。   就像拿到了任务卡的玩家,头也不回地去追寻目的了。   勖先生盯着飞机,看它逐渐缩成空中的一个小点,心里也空落落的:“我还以为见惯了生死离别,我自己早已经无动于衷了。”可看着那倔强的孩子头也不回地走开,他心里还是觉得像有人徒手挖了一块肉出来。   终点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城市,落后,封闭,虽然基础设施看起来跟大城市没有什么两样,可只要看一眼街上年轻人的数量就可以推断这个城市的活力。   明决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租房子上面,旁人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勖先生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奚落和嘲讽。   “你们都小看了他。”勖先生大概是唯一看好明决的人,这小孩虽然傲慢无礼又有一大堆可爱的毛病,但绝不是傻子。   一开始的日子总是艰难的,可明决的表现印证了勖先生对他的肯定。   他就像野草一样,用野蛮的方式粗暴成长。   就像别人眼中的问题少年,所有人看着他的步伐都心惊胆战以为是悬崖边上的舞蹈,可他就是活下来了,还活的好好的。   “你可以去这个俱乐部健身。”时隔一年,勖先生再一次发消息给他。   “还没有死?”明决劈头盖脸问他。   勖先生答:“死的时候会通知你。”   明决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小温老师,可一切都与他想象的相差很大。   面前人的言谈举止,都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可他相信,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自己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照顾别人的人,通常都会活的很好,因为自认为是供藤蔓攀爬的大树,所以会拼尽一切权力迅速壮大自己。   可是,终究留不住。   那天争吵爆发后,明决脑海中构想的一切终究被撕破。   他早想到的,可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就是小温老师当年和俞老师订婚的传言。   “我以为,那是玩笑。”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可你不喜欢她,你甚至都不喜欢女人。”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你以为是干什么?不就是一起过日子吗?你根本不明白!”   “所以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   回应他的是大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原来他自以为是将别人从泥潭之中拉出来,在别人看来,却是将人推进泥潭之中去。   明决躺在自家床上,感受时间的流逝。   他在想要多久之后,才会有人发现他在这里?   也许那人马上就会回头看到自己。   又或许很多年之后,会有人在这间房子里发现皑皑白骨。   “砰砰砰!”   有人在大力地敲门。   将明决平静的心激起涟漪,他本想不去理会,可那敲门之人却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放肆。   不得已,明决走下楼去开门,却发现门前站着酒吧的酒保。   “你来做什么?”   “先生,我们酒吧三周年大促……”   明决把门关上,酒吧大促跑到客户家里来宣传?没见过。   一连好几天,那小酒保都不遗余力来宣传,有时候赠送些小礼物。   “白菜?”   “西红柿?”   “你们酒吧还送外卖?” 第38章 死心   明决收拾干净自己,来到约定的餐厅和李女士见面。   这是一个星期以来,明决第一次迈出自己的家门。   “伯母,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明决问。   李女士瞟了这男孩一眼:“你要给我们家择一个交代。”   明决听了这话,不禁笑出声,什么交代?别人找他要交代,他要去找谁?   “我们家择因为你,被辞退了,你敢说没有这回事儿?”李女士拿出一纸通知书拍在桌子上。   “因为我?”既然已经与择没有任何关系,明决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泼脏水,把那张纸推回去,“阿姨,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那公司跟我毫无关系,我一个搞摄影的,怎么可能干涉他们公司的决策!”   “你少跟我在这装!”李女士好像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洋洋自得,“那公司负责人你认识,虽然我们择是因为当初那件事因为你们之间的那层关系才进了公司的,但他做了这么些年说开就开,凭什么!”   “你说那公司负责人?”明决皱眉,“我跟公司一些人有业务来往,但我真的不认识高层,也没有这样大的权力。”   “你们有钱人,做什么不行?”李女士白了他一眼,意思是老娘什么都懂,你别想诓我,“当初那件事出来,要不是我在医院见过你,还真要被电视上的报道骗了!电视上的那家伙又黑又瘦,根本不是你,是你们有钱人从哪里找的替身吧!”   明决拿起手机转身就走出餐厅,给老李打了个电话。   “我要见勖先生。”   明决跟老李从来没有讨论过什么勖先生,照理来说老李第一反应该是疑惑。   但老李那边沉默一会儿:“勖先生他昨晚刚刚病逝。”   果然是这样吗?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家伙这么快就死了?”   “节哀。”老李说完,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匆匆挂断。   “节哀?”明决对着电话表示惊讶,轻笑一声,“我会伤心吗?”   李女士追上明决拉着他的胳膊:“你这小伙子,可不要想赖账……你你你,你别装病……”   李女士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眼睁睁看着这个半大小伙儿嘴唇变紫,捂着心口蹲着地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不要碰瓷我跟你讲……”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李女士心慌了,扔下小林拔腿就跑了。   倒是那小酒保愣头愣脑又从人群里冒出来:“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用,”明决拉着他的胳膊苦笑一声,“我这是酒瘾犯了,你拉我去喝酒就好。”   反正他要做什么,没人拦得住他。   围观群众目送他们两人远去,啧啧称奇“第一次看到有人酒瘾跟心脏病一样发作”。   一杯又一杯,明决有些醉了。   “大哥,你这不能再喝了。”酒保死活不给他酒了。   “怕什么?”明决露齿一笑,“喝醉了,不是还有你们家老板吗?”   小酒保顿时面如土色,不知道躲哪里打电话去了。   一直到天大亮,才有人出现,把烂醉在地上的明决扶起来。   “怎么不扶他?”那人皱皱眉呵斥小酒保。   酒保表示委屈:“谁扶他他就抱谁,怎么敢……”   “喂,站直了给我,像什么样子!”那人把他扶好了,双手松开他。   明决可不管,晃晃悠悠跟一颗海草一样,眼看又要睡在地上,被那人一把扶住。   醒来的时候,阳光很好,就是枕头有点硬。   “你可算醒了,我动一动腿,麻了。”身后那人扶住他的脑袋,活动活动筋骨。   “现在几点了?”   “还早,睡吧。”   明决就这样又沉沉进入梦乡,梦中回到了学校附近的住宿区,他在家里喝着小酒,听着歌曲,肆无忌惮地挥霍青春年少。   再一次睁眼,已经是晚上了,明决自己爬起来,将身后那人盖在脸上的帽子掀开来看,跟以前比,好像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整体来看早已经没有了在学校的那份青涩,手腕上那块手表,吸引了明决的注意,是他当年送的那块。   麻溜地爬起来,明决做了简单的蔬菜,推推沙发上那人:“起来,吃饭。”   “嗯……”那人皱皱眉,在沙发上舒展了一下身体。   虽然当时两人闹得很僵,但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真朋友,几年不见,却不需要任何的热身就直接变成当年的相处模式。   “白菜炒白菜?”江名男坐到餐桌边傻了眼。   明决推过来一瓶啤酒:“有的吃你就不错了。”   “比日本菜好吃。”江名男给出这样的评价。   看起来是连夜从别的地方赶来的,就算休息了一阵子,依然是一脸的倦态。   两人吃完饭,却又陷入短暂的沉默,毕竟还没有过去几年,那天发生的事还像放电影一样在两人眼前,如今该用什么身份来面对彼此,潜在的追求者或者一如既往的好朋友。   “奶奶,怎么走的?”   江名男说:“那天晚上,睡过去的。你走了之后,我叫人她不应。还好,走的时候没有痛苦。”   “那天我去你家的时候,就觉得她老人家精神很好,如今想来,是回光返照。”   外面打雷,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而后雨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   “我有伞。”明决在门口的衣帽架上取下一把伞,不等他转身,江名男从身后抱着他。   “今晚我在这里住下了。”   “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去。”   明决转身,江名男捧着他的脑袋,不由分说亲了一顿。   “亲够了没有?”明决问。   江名男松开明决,从他皱着的眉头来看,这味道跟他想象中的有几分不太一样:“你什么感觉?”   “就像我自己的舌头在翻来滚去。”   “我也没有感觉。”江名男没有提出任何的反驳意见,大概明决说的话与他所想如出一辙。   明决把雨伞塞到江名男手里:“走吧。”   “卧室在哪?我跟你一起睡。”江名男反手把伞挂回去。   “我不明白。大概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反正我们迟早在一起,不如把这个时间缩短。”   明决瞟了他一眼,江名男看上去谜之豹子感。   “当初我走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好多问题没有来得及问你。”   “比如说?”明决问他。   “为什么别人可以爱你?”   “爱不爱的,跟你探讨这个问题很奇怪。”   江名男不依不饶:“为什么奇怪?”   “就像跟自己的亲兄弟偷情一样。”明决这话起码是把江名男当自己人了。   晚上,嘴上说着要跟明决睡一个卧室的江名男却抱了被子去隔壁睡。   明决敞开了卧室门:“至于?你跟我一起睡我能把你怎么了?”   “我只是客气一下。”   床是够大,但两人若是睡得太分开又很刻意,睡得太靠近又别扭。   两人刚躺下的时候距离是经过多方考虑的结果,但睡着睡着,两人的距离就不自觉地靠近了,等到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互相搂抱着一起交缠在一起。   “早。”   “早。”   明决的内心毫无波动,就算江名男几乎赤着,内心也是毫无波动的。   如今看来,江名男也是一样的想法。   明决拉开冰箱,空空如也。   “巧妇难于无米之炊……”明决幽幽叹口气,“饿着吧。”   “没事儿,我叫人送菜来了。”江名男拉开房门,拿了一篮子菜进来。   明决从门前走过,正看到目瞪口呆的小酒保。   明决低头看看自己和江名男,都只穿着一条短裤:“你要不要跟你伙计解释一下。”   “从我雇佣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江名男补充了一句,“全国人民都知道我的取向。”   “喂,当初,那个……”明决想到那天李女士说的话,问了一句,“我一直都没关注。”   “大少爷你一走了之,要我给你擦屁股。”江名男毫不客气地在明决身前摸了一把。   “卧槽,”明决回击,“几天不见你小子蹬鼻子上脸了。”   “何止上脸,我还登堂入室了。”   明决说:“那好,今天早饭你来做。”   江名男面露难色:“你在一边看着,免得我烧了厨房。”   “甜点你都会做,早餐难得倒你?”   江名男:“那是我唯一会做的东西。”   “哦,”明决坐在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上,看着江名男笨手笨脚洗完菜,“其实,那件事,你根本没有必要出面。”   “勖先生给我开的价钱很高,所以我心动了,不然,你以为我哪来的本钱做生意。”江名男低头,明决看不到他的表情。   “嗡嗡”一阵响,明决扫了一眼江名男的手机,“宝贝儿找你。”   江名男一下子切到自己的手指头。   明决翻出创可贴给他:“悠着点,看起来,你家宝贝儿对你管的很严。”   江名男手忙脚乱包起自己受伤的手指头,明决把手机扔到他面前。   手机一直震动不停。   “接吧。”明决脸上表情很自如。   江名男挂断手机,告诉明决:“你听我解释……”   手机又不死心地响了起来,明决用眼神示意他“接吧”。   “刚才跟你开玩笑的,勖先生给我的钱我都没要……”江名男接起电话,还要先捂住电话跟明决解释,生怕明决不知道刚才那是一个玩笑。 第39章 告白   明决笑着拍拍江名男的肩膀,把他推出厨房去,自己挽起袖子做菜。   江名男这通电话打了很久,明决看到他对着电话那头严厉地说了些什么,隐约有些“分手”,“不要再见”这种话。   明决端饭菜上桌的时候,江名男还没有讲完电话。   明决盯着他的背影,越发意识到江名男已经不是从前记忆中的那个人。   从前江名男生活重心除了他奶奶恐怕就是明决,可现在不同了,已经不是上学那时候,江名男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社交圈,自己的床伴和圈子,两人毕竟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江名男打完电话没有说什么,明决也不问,终究不一样了。   “我最近想做行程定制这一方面,你觉得怎么样?”江名男看似随口问了一句。   “你做过这行?”明决说,“起码你要找个懂行的人,问我意义不大。”   “开酒吧算是副业,我一直以来都做行程订制这一块儿,”江名男说,“但是最近,我在想一个人终究是难以发展壮大,想成立公司。”   “想法不错,有具体企划吗?”   江名男说:“看来这次找你还真是找对了。”   “提前说好,我是个狗头军师,最后决定权在你。”   江名男:“没关系,你慢慢看。”   接下来几天,两人白天黑夜腻歪在一起,研究江名男脑海中的商业帝国是否可行。   当然,有时候,明决认为按照这份企划清晰的思路,江名男原本无需问他,他怀疑江名男是以此为借口在他家里暂住,但这又有什么所谓,相处久了,如果房子里突然少了一人他恐怕还会觉得不适应。   有人就有需求,不到几天,屋子里的日用品告急,两人一同去超市购物,为选什么牌子的日用品而“喋喋不休”。   一路忙前忙后,陪着江名男东跑西跑,某一天晚上,明决盯着江名男的睡颜,突然觉得这家伙好像比自己记忆中好看了一些。   “醒醒。”明决把江名男拍醒。   “什么?”江名男半眯着眼睛,如果眼前的人不是明决,任何打扰他睡觉的人恐怕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在想按照咱们两个这样瞎鼓捣总是差点火候,明天去找几个朋友再帮你看看。”   江名男这下完完全全醒了:“不要。”   “你脑子进水了吧?”   “集体劳动是增进感情的好办法,我不想其他人掺和一脚。”   明决看着他:“你脑子里是不是从来都记挂着这些破事?”   “差不多,但不急。”   明决说:“好像有了一点感觉。”   江名男愣了足足有一分钟,盯着明决的脸思量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感觉。   “那算了。”   明决还没有躺倒,就被某人欢呼着亲了一脸:“感觉回来了吗?”   “好像有点。”   翻出作案工具来,两人面对面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身经百战的经验和技巧,此刻全然抛在脑后,因为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谁来做打桩机,谁来做深水井”。   最后,江名男做出妥协,大义凛然躺倒。   “看不出来,你一直都是……”   江名男说:“并不,但如果是你,我倒无所谓。”   “算了,”明决揉了揉自己的腰,“前两天健身,腰坏了。”   “那我乐意帮忙。”   两人调节了半天,总算组成一架机器欢快地运转起来。   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渐入佳境,明决看到面前那张旧日兄弟的脸就想到如今他们在做什么,越发面红耳赤起来:“停吧……”   “你睁眼看看我。”江名男不依不饶,非要在言语上挑衅他。   两人的相处中,明决一直都是占主导地位的那个,只是如今他们两人分工颠覆以往的相处模式,从心理到视觉都带着一种巨大的冲击。   尤其是明决,一方面觉得羞耻,另一方面这种耻辱又给他快乐。   “以后,我没脸见你了。”天明的时候,明决翻个身背对着江名男。   “明决,我喜欢你。”江名男半撑起身体,吻着他的面颊,“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了,今天这样的场景,我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明决一拳头捶在他身上:“你也敢把老子当做你YY的对象!”   “YY有什么不敢,难的是付出行动。”   明决:“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江名男说:“什么时候当上的跟班,就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你。”   明决:“我已经无法回想如何把你当兄弟,跟你睡一块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前只是觉得对你不一样,可没有与你深入互动的想法。”   “我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点。”   江名男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穿上衣服还是朋友,脱下衣服就当情人,这件事有那么难?”   事实证明,穿上衣服,江名男也无法掩饰他眼睛里做情人的欲望。   眼看江名男的事业要步入正轨,两人决定外出庆贺一番,当然主要提议人还是江名男。   江名男说是发现附近一家特别好吃的店,明决去了一看,是从前他和小温老师一同吃虾的那家,还真是眼光一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直都是江名男在给他剥虾,明决也毫不客气。   “味道不错。”明决饭后再次肯定自己的眼光。   “我去结账,你先坐会儿。”   江名男一走,明决邻座几个脑袋就冒出来。   “大哥哥,你出轨了……”   “上次那个胖大叔,你不要他了?”   “虽然这个哥哥好像更帅一点……”   明决一看,还是上次遇到过的那群初中女生,还是上次的原班人马,只是自己身边的人却变了。   “你们知道世界上有分手这回事吗?”明决问。   “上次,我们还看到胖大叔一个人来这边吃饭,一边吃,一边哭……”   哭这种事情,一个成年人还是做得出来的。   “但他现在是我的人了。”江名男过来一手搭在明决的肩膀上,问那群小女生,“都看够了没有?”   “你是江,江,江……”看起来江名男在小女生中的知名度更高一些,“你前段时间不是……”   “我们分手了。”江名男拉着明决,“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给我签名吗?”   江名男问明决:“你愿意和我一起成为名GAY吗?”   “额,”明决扶额,“有点儿介意。”   “那不好意思。”两人在众人小声的窃窃私语中悄然离去。   “胖大叔好可怜,你要去看看他吗?”江名男问明决。   “我想通了,我恐怕只能对我自己的选择负责。”明决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等车开到地方的时候,江名男已经坐在副驾驶位上睡着了,但手却依旧放在明决腿上,怎么拿都拿不开。   明决没办法,看江名男睡得很沉,不忍心打扰他,拿出手机来问其中一个女生:“名GAY是什么梗?”   之前那些小女生软磨硬泡非要加他的微信,他此刻庆幸自己没有把她们从联系人列表删除。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小女生对此表示相当吃惊,咔咔发了一段语音过来。   大意就是当初有个学生喜欢上自己老师,被人爆出来之后,不卑不亢在全国媒体面前发表道歉视频,这视频当年在国内传的很火,媒体本意是用来警示学生的,没想到学生对这样一个人物疯狂吹捧,很快,这视频在各大网站销声匿迹。   但学生大概都是骨子里潜藏着叛逆,别人越说什么不好,偏偏要吹捧什么。越是乖巧的群体,越喜欢离经叛道的东西,一个高中辍学却走遍大江南北的独行侠,是学生们会向往的类型。   视频下架,但截图却在在贴吧、论坛以及其他社交网站上表现出了长久的生命力。   明决点进链接去,个人贴吧有超过一万的关注,而微博上粉丝就上了百万。   其实这也并不是太令人惊奇,江名男外形也算盘靓条顺,再看他平时发的图片分享的事迹,这样的粉丝量还算是轻轻松松。   再看各路人马在江名男微博下的留言,明决顺藤摸瓜找到一个貌似最近与江名男有些瓜葛的小网红或者淘宝店主,津津有味地吃起了瓜。   “你在看什么?”江名男醒来看他看手机入迷,凑过脑袋去,一眼就看到满屏的“忘恩负义”“花花肠子”“小肚鸡肠”“装逼惯犯”。   “可以啊,看你不声不响,原来这么多风流韵事。”明决翻看着微博,看着满屏九宫格的亲密互动照。   “你的脸都绿了。”江名男把胳膊伸过去供明决捏圆搓扁无情□□,“吃醋了?”   “没有,”明决的心底平静如水,“你粉丝口中这个人真的是你吗?又或者是我的认知有问题?”   “在你之前,我所有的男性朋友都仅仅是朋友,在你之后,我所有的男性朋友也仅仅是朋友。”   明决:“说人话。”   “我从来没有被掰弯过,反正就是喜欢你,其实我觉得我就是一直男,不过,跟那些钢铁直男比起来,我食谱上在女人之外多了一个你。”   “我懂了,意思是不关我是男是女是人妖,你就是喜欢我?”   “嗯!”江名男点头。   “脑子进水了。”明决如是评价。 第40章 日常   “脑子里的水大概这辈子是控不干了,注定在你身上栽一辈子。”   明决:“不要这样深情,以后我们床伴做不成还能做朋友,我找你一起喝啤酒。”   “现在何必去想以后的事?”江名男向窗外望了一眼,“这是哪?”   “公墓。”   江名男问:“坟头办事?不太好吧。”   “想什么?”明决解开安全带叫他下车,“你奶奶面前,我还是不敢告诉她我把她孙子睡了。”   江名男说:“你怕了?”   “一想到她老人家拉着我的手要我跟她孙子做朋友,我却把她孙子拐上床,就有些心虚,怕她老人家晚上来跟我讲道理。”   两人下了车,找到江奶奶的墓碑,齐齐拜了几下,颇有几分拜天地的意思。   “既然以后要在一起,”明决说,“有些事情我要告诉你。”   “这些年,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江名男说。   “以后,我的工作室难免和你公司有合作,我也难免和你一起露面,有些丑话,我要说在前面。”   江名男挑挑眉,不知道明决为什么突然这样严肃。   “以后,你可能在别人口中听到我曾经是某位权贵的男宠,”明决以眼神示意江名男,要他不要打断自己,“这样的话肯定会存在,而且一定比我这个说法要难听得多。”   “那些事情不是都过去了吗?提这些做什么?”   “并没有过去,我也不会否认那两年发生的事情,但我并不会为我的所作所为道歉,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对不住任何人。”明决扫了扫江名男脸上的表情,继续说,“如果你希望我对这段过去感到对不住你,痛哭流涕忏悔自己的放荡行径,那我们不妨提前说清楚了。”   江名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又没有处男情结。两大老爷们有计较那的时间,不如上床来的实在。我有一个问题请求回答!”   “有屁就放。”   “请问我能体会一下你的放荡吗?”   “走!感觉又来了。”两个雄性的脑回路总是如此相似。   两人奔回车里,明决要开车,江名男按住他:“你不觉得这地方不错吗?”   “车里?我没有经验的。”   “我有就行了。”江名男说。   明决眯缝起眼睛:“我突然有点想知道你的故事了。”   “故事可以慢慢讲,有些事却不能等。”   明决:“可这个地方还是不妥,你奶奶老人家会受到惊吓的。”   好不容易开到了车库,江名男说:“其实我想奶奶她老人家估计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江名男:“知道我喜欢你。”   “奶奶以为的喜欢,跟你实际上对我的喜欢有些不一样吧?”   “我拿过你的衣服,在家里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然后发现忘记关门了。”   明决:“……这就有点恶心了……”   求奶奶的心理面积。   明决表示:上床的事情先放到一边去,我需要点时间来消化一下。   江名男为表忠心,将自己过往原原本本竹筒倒豆子一般讲了出来。   明决的眉毛挑起又放下,挑起又散开。   江名男惴惴不安,他好担心被明决嫌弃。   谁料半晌,明决缓缓开口:“你讲的第三个故事,好像有点儿刺激,我们可以试试看。”   江名男住进来之前,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担心,就是害怕有一天会相看两生厌,谁知道真正住到一起之后才发现,担心全部都是多余的,人的有趣程度要用无穷尽的日夜才能探索完毕,而人的生命却少的可怜。   有一年,江名男公司遇到困难,传说中的打手都找上门来,用红油漆在门口喷上“欠债不还死全家”这样的话了,两人不紧不慢用家里最后一笔积蓄买了明决梦寐以求的长焦镜头。   等日后,公司慢慢有回血复活大赚一笔,两人的内心也没有丝毫的波动。   江名男:“自从跟你生活在一起,除了你,好像没有什么的东西可以让我紧张了。”   明决:“我忽然发现你好像又比从前好看了一点。”   似乎是为了弥补三年半的缺憾,江名男的小爱好就是给明决买戒指。   明决:“这么一个硕大浮夸的钻戒,你怎么下得去手?”   江名男:“我暴发户的品味,谅解。”   明决:“其实我也很喜欢浮夸的东西。”   于是家里有一个巨型热带雨林模型,模型枝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饰品。   江名男热衷于帮明决测评最近的健身状况。   明决:“我最近健身少了,不过这个身材还是没有退步。”   江名男:“我看不是。”   明决:“你告诉我哪里退步了?”   江名男严密测评,不放过一个角落:“嗯,我收回我的话。”   江名男热衷于开发自己的料理才能,却总是以失败告终,而他还不肯老老实实承认,非要明决从厨房找出蛛丝马迹才肯低头。   明决:“今天你是不是烧菜了?”   江名男:“没有。”   明决:“那你能解释一下家里的锅为什么不见了吗?”   江名男:“扔了,想买新的。”   “那,”明决从背后拿出锅来,“这货底下破了个洞你是要怎么解释?”   两人还总有些突然之间害怕失去对方的臭毛病。   明决有时候外出采风三四天,江名男一个问候的电话也没有。   江名男有时候跟人出去应酬,满桌的鲜肉美女,江名男彻夜不归,明决也不会过问一句。   但有时候,睡一个午觉起来,不见江名男两三秒,明决就要楼上楼下叫:“江名男,江名男!”   “在这儿!在这儿!”江名男哪怕正在上厕所也一定要开门,显示自己的方位好叫明决放心。   有时候,江名男突然会从背后抱着明决,要他连着说几十遍爱自己才肯放手。   明决在工作室里,突然想江名男了,会给他发消息:“想你了。”   江名男:“嗯!!我过去找你啊!”   江名男有时给明决发消息:“想你了!”   明决:“……一边凉快去……”   后来,他们看到邻居家有小孩,眼馋。   明决:“想养宠物。”   江名男:“养什么?”   明决:“想养跟你一个德行的宠物,省得以后你出门我一个人无聊。”   于是明决从宠物店抱回来一只哈士奇,黑色的皮毛,脸上白一圈,眼神凌厉,乍一看是个霸道总裁,可等这狗吐出舌头跟人亲近,就显得异常傻乎乎。   江名男:“我以为你会买一只泰日天回来……”   明决:“叫它什么名字?”   江名男:“牛奶椰丝小方。”   明决:“那么叫它牛奶!”   江名男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那只傻呆傻呆的小狗,如此草率的起名,真是简单粗暴。   不多久,生存空间受到严重挤压的江名男从宠物店抱回来一只布偶猫,淡蓝色的眼睛傲慢的神态,进门的那一刻就叫牛奶感受到严重的威胁。   这只猫被明决取名为“椰丝”。   一家四口的日常画风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明决躺在江名男腿上,椰丝躺在明决腿上,享受两脚兽的抚摸。   牛奶没心没肺在地上跑来跑去,时而贱兮兮地仰着脸过来朝拜椰丝。   椰丝眼珠子转了两转,猫爪子拍在牛奶脸上。   江名男看着被打了还傻乐的牛奶,心想:这货还真跟自己一模一样。